“放肆!”只听得一声厉喝,秦蓦身后的侍卫猛然用自己的剑挑开崔弩,虽然崔弩闪躲及时,那侍卫并未占得优势,但剑刃已然沾血。
崔弩的手腕被那利刃割伤,而那侍卫并无放弃之意,恍然间便双手提剑劈来。
“小子,看你崔爷爷的!”崔弩脚下一个用力,直绊向那年轻侍卫。他说时,手中弯刀用劲,仿若全身气力聚集手掌,而那侍卫被摔倒在地的同时,另一名侍卫紧接着用剑比着崔弩,手脚并用一般,只不想重蹈覆辙。
崔弩多年来身为楚魏的贴身侍从,虽然最得信任之处乃是忠诚,并非武艺。但他多年习武,加之力大无穷,这两名侍卫又怎会是他敌手!
眼见着崔弩的弯刀不留余地地朝刚刚起身的年轻侍卫袭来,秦蓦单手提起长剑,只听得刀剑相击之声。紧接着,秦蓦霍然踢在崔弩右腿膝盖骨周,崔弩应声半跪下来,刚要起身,却发觉长剑落于自己肩头,眼下是断然逃脱不开了。
他手中弯刀仍在,只是若秦蓦如今加了力度,只怕他的刀法再快,也无能为力。
“姓秦的,你杀我罢!”崔弩厉喝道。
秦蓦抬了眼冷冷看他,莫名轻笑一声。只见他的手腕微微动了动,剑却未曾离开崔弩的肩膀,而他审视着崔弩,漠然道:“把话说清楚!”
“将军,这样的人真该送到廷尉署,还和他费什么话!”一名侍卫拎起长剑来,一面犹豫着要不要将其收回剑鞘,一面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崔弩。
“送我到廷尉署?”崔弩向那侍卫投来更为凶狠的目光,咬牙道,“你们这些蠢物,以为追随的是什么秦公子秦将军么?狗屁!欺世盗名的浪子罢了,还充当什么将军!”
“将军,我先割了他的舌头!”一旁的侍从刚刚将剑收起,此番急拔出鞘,挥剑就要朝崔弩脸上砍去。
“退下!”秦蓦的剑尖挑向一旁,格开那侍从的剑。
崔弩竟趁势欲起身,被那侍从狠狠按住,动弹不得。
“崔弩,你把话说明白些!”秦蓦似乎并无过多动怒,虽然他面上冷冷,眉心却还是疏朗的。
“这儿还有你的随从,不怕被他们听见么?”崔弩一声大笑,笑声未止便咬牙切齿道。
“崔将军莫不是疯了?”秦蓦朗然大笑道。
“呸!”崔弩怒道,“你这么急出城,不是去见侯夫人么?”他将此话道出之时,只觉心中畅快无极,仿佛将他所臆断的楚魏所蒙受痛苦尽数发泄,直令秦蓦难堪至极。
是故崔弩说罢此话,便是一个劲地哈哈狂笑起来,直至秦蓦在自己的沉默中打断他的声音。
“什么侯夫人?”秦蓦恍惚了一瞬,断然问道。
“我呸!你认识几个侯夫人?”崔弩话未说完,便被身旁的那侍卫将嘴按住,直令他呜呜而语,就是无法说清。
“孝闻,等等!”秦蓦叫住那侍卫。
“可是他……”那侍卫无奈,腾地一脚踢在崔弩身上,只差将他捆住。
“崔将军,你说的,是……苏溪?”秦蓦本自慎重,但此刻崔弩异常的行为令他思付极多。他脑中闪过诸多印记,旧年的回忆令他不能再犹疑下去,他终究是听懂了崔弩的意思,终究是问出口来。
“你还有脸面认!”崔弩啐了一声,只差分身将秦蓦挥刀砍至马下。
“我认什么?”秦蓦并非没有听见他不住的斥骂之声,只是他兀自沉默了半晌,直到确认自己脑中是清晰的,才开了口。
“你出城,不就是要和她远走高飞么?既然认了还跟我装什么?”崔弩狠狠瞪着他,“若是我家侯爷见了你,你觉得你还有命活么?我家侯爷将你五马分尸,也是早晚之事,怕什么!”
秦蓦脑中嗡的一声敲过,他怔怔看着崔弩。虽然面向他的是那样一副嘴脸,但他恍惚间望着他,只觉一切均已错乱。
离开漓州日久,恍如隔世,而此刻,他不知自己是否仍是秦泊谙?
“笑话!我们将军奉太子之命出城监军,今日午后正是阅军之时,你这厮满口胡说八道,早该剐了你!”名叫孝闻的侍卫一面狠狠对着崔弩吼出这话,一面一脚踢在他另一只腿上。
但崔弩的表情却渐渐从不可置信变为恍惚……
他同样习惯了日久不得已的老成持重,但这一次却同样没有约束住自己的本性。他的嘴巴张得老大,眼中情绪混乱不堪。同样的沉默占据了他脑中焦灼考虑的空隙,但秦蓦也在这份沉默中,怆然而立。
“是啊,特别之人,若说太子,难道不是特别之人么?怎可轻易宣之于口!”崔弩的头脑一下子清晰过来,他再看秦蓦时,只觉诸多猜疑瞬间如悬崖之上的碎石一般,自己身处山涧,只眼看着它们掉落,甚至砸落到自己身上,却躲闪不及,无能为力。
怒焰在一时间消褪,的确是极可怖又难堪的……
秦蓦手中的剑莫名掉落。他脸色偏白,日光打在他的银甲之上,立即折射出刺目的光芒,而他似乎被那强光刺痛双眸。只是见他急急回转了身,也不曾开口,只是跃上马背,这便要离开。
崔弩顾不得地上的尘土,只是抓了那剑,却也连带着些许尘土,半追着举起,想还给秦蓦。
“秦公子,我……”崔弩此刻衣袍沾满尘土,手指还在兀自流血,而他擦汗之时,血正抹在泛黑的脸上。他极其尴尬地立在那儿,的确是灰头土脸,往日的争先与戾气俱被打散了,他就像是一只迷路的豹一般,了然无生气。
秦蓦自然地接过他的剑,却不曾再看向他。
“滚!”那名为孝闻的年轻侍卫也没有再拔剑,但他将剑鞘指着崔弩,只差挨在他脸上。
崔弩显得进退两难,且不论秦蓦替他解围而受辱,单单想到他身为楚戴候府家臣,此番无故开罪秦蓦,便已是一桩祸事。若无了结,是无法善罢甘休的。
他想到这人是帝师之子,如今又是凌驾兵部之上的承鼎司副将……
至少他认为秦蓦不会就此罢休。
于是他疾走几步,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只身拦在秦蓦坐骑之前。
“哎我说你!”年轻侍卫的声音还在继续,崔弩的声音却立时盖过他。
“请责罚!”他将弯刀上的尘土拭去,双手举起,眼睛盯着秦蓦,却并无卑微之感。
旷野的疾风吹打着他们,秦蓦银甲下的白色长袍随着风而飘荡。几年了,他英俊的面孔较从前并无不同,只是莫名的沧桑仿佛禁锢在眼底,禁锢在他一向倨傲而含情的双眸之中,以致见了他的人,总觉得他在超然的英俊之外,有种悲伤的心绪,只是无从推敲。
“崔将军,收回你的兵器罢,毕竟只是误会。”低沉而稳重的声音自他口中发出,他一向如此,声音中透着谦和与守礼,全不似他眼中的倨傲。
但他仿佛没有说完,在那随行的年轻侍卫要将崔弩赶开的时候,他轻持马缰,侧了头看向崔弩。
“你刚才说远走高飞,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