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赤凤来了红鸾殿,见安醉墨不在便坐在大堂等她。
他吹了一口茶随口问侍候的宫人,宫人答曰,安小姐起初在院内弹琴,后来看见一只美丽异常的云雀飞来,落在安小姐的琴上,安小姐便追着玩去了。
赤凤听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忽然,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便问宫人:“七彩云雀?落在阿姐琴上?”
宫人回答说是一只很漂亮的云雀,不知怎么就落在了琴上……
听到这里,赤凤心下暗道不好,扔了茶碗快步追出了红鸾殿。
安醉墨一路向南追着云雀来到了一处小院,云雀转头忽然不见了踪影,安醉墨这才发现,这是一座偏僻的小院,一座巨大的假山立在院内,颇有些阴冷生硬的气氛。
她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转头就往外走,就在安醉墨转回头的瞬间,她呆住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立在自己身前,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安醉墨,而安醉墨也惊呆了,顿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之人正是疏影,今日,她本是悄悄站在一旁的阁楼上想暗中观察安醉墨的,可是在安醉墨进入院子的一瞬间,她却惊呆了。
她之前只是想躲在一旁阁楼看一看这位一直藏在红鸾殿的女子究竟长得如何。
可是她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
当她看见安醉墨的一瞬间,她根本顾不得旁边铃儿的劝阻,发了疯一般冲下阁楼,想要看个真切。
铃儿这时后追了出来,站在她身边,暗暗拉扯她的袖口,轻声唤道:“娘娘……”
疏影的眼中似有万种不解,又似有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安醉墨百感交集,正要上前,却见一旁匆匆闪过一个红色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月妃娘娘,不知请我阿姐来所谓何事”赤凤先于安醉墨开口。
月贵妃微微一愣,昌邑王竟然叫她阿姐。
此时,却听见安醉墨轻轻唤他“凤凰,你先出去”。
赤凤转回头看她,只见她一脸的坚定,冲着他点点头让他放心。
而月贵妃也对身后的铃儿说到“你也下去”
铃儿微一迟疑,便应声下去。
赤凤看了一眼月贵妃,低头对安醉墨说到“好,我就在院门口,若有什么事,你大声唤我”。
安醉墨微微点头,赤凤这才走出门院子,与月贵妃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撇了一眼月贵妃,忽扬声道:“阿姐你快些,皇兄要是发现你此刻不在红鸾殿,必定找到此处”赤凤一字一句说完,扬长而去。
月贵妃站在院内,身形顿了一顿,忽然不确定的叫到:“郡主……”
这一声郡主叫得安醉墨顿时百感交集,亲切,思念,担忧,愧疚,种种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安醉墨忍不住哭了,月贵妃早已经泪流满面……
赤凤双手环在胸前,斜靠在院墙上,看似懒散的叼着一根稻草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耳朵却是警惕的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许久,他一转头,发现身后的铃儿也焦急的望着院内,忽然轻笑着说:“铃儿,你哥哥的训鸟术真是越发厉害了,改天真要向他讨教一番”
铃儿听他这话,脸色瞬间大变,扑通一声跪在赤凤面前,恳求道“殿下,铃儿再也不敢了,请殿下饶了我哥哥”神情恳切,竟然流出泪来。
赤凤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吱嘎”一声门响,安醉墨和月贵妃从里间走了出来,赤凤无暇顾及还在地上跪着的铃儿,立刻大步上前:“阿姐”
安醉墨冲他点点头,却见月贵妃握住安醉墨的手,柔声对她道“以后如果有事,可以直接到邀月宫来找我”
安醉墨正欲答话,赤凤却抢白道:“月贵妃还是照顾好自己比较好,阿姐自会有人照顾”
月贵妃先是一愣,然后尴尬的笑了笑,淡淡说了句“也是”
安醉墨却忽然反手将她的手握于手中,似许诺道“姐姐如今的地位来之不易,我欠你太多……你放心……”
当着赤凤和铃儿,她话说得含蓄,可是疏影却是微微一愣,她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是说,她不会与她争夺妃位……
而一旁的赤凤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一双凤眼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寒光。
回去的路上,赤凤跟在安醉墨身后,终是忍不住问她“你真相信她不记恨你?”
“为什么不信?”安醉墨停下来。
“你并不知道,我跟她,曾经经历过生死”
赤凤却笑道“那是因为那个时候,你们目标一致又没有利益冲突”
“而眼下,你却是她最大的障碍。”
“平民百姓中可能还有亲人,但在这皇宫之中,不过保全各自的利益罢了”说完赤凤双手抱在头上,吊儿郎当的往前走去。
安醉墨微微一愣,没有想到赤凤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微微皱眉:
“那……你跟殿下呢?”
“大哥么?……”赤凤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
“是个例外”
忽然又变成了那付嬉皮笑脸的样子,步伐坚定的向前走去。
回到红鸾殿后,安醉墨叮嘱赤凤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白羽铭,赤凤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放心,皇兄方才在与大臣议事,今天的事情我早就吩咐了宫人不许说出去”
“只是阿姐也太没见识,一只彩雀就把你给哄跑了”说着,不以为然的撇过了头。
安醉墨正要反驳他,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没错,自己可不是没见识吗?
南邺建历五年六月,灵京城内忽降天火。
当夜幕降临在灵京皇城的时候,安醉墨见到了一副奇妙无比的人间奇景:一颗颗闪烁着火焰的星辰从黑色的天界上划过,照耀在灵京的天幕之上。
起初只是零散的几颗星子在红鸾殿外闪过,后来是绮绣殿,邀月宫,凤沼池……整个灵京的天幕上都密密麻麻闪耀着燃烧坠落的星辰,直到整个皇城都掩映在星星点点的星光之中。
本来在飞阁回廊上散步的安醉墨惊呆了,她看着眼前的点点明亮,托着或长或短的亮光,从黑色的天幕上划过,密密麻麻应接不暇。
宫女们被这奇异的美景惊艳了,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在皇城的各个角落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侍卫们被这美景惊艳了,忘记了自己身负的责任,迷恋的看着闪烁在夜幕中的点点星火,连邀月宫的月贵妃也忍不住走出殿内静静的看着这美丽而温暖的景象……
安醉墨站在飞阁的回廊上,仰头望向天空,飞快流转的星辰夜空染成了铺天盖地的温暖,她已经看呆了……
“好看吗?”白羽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轻轻地问道。
安醉墨微微回首,见白羽铭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奇景,便微微一欠身“殿下”。
白羽铭看着她微醉的脸颊,看见她眼底映着的如同星子般明亮的光华,忽明忽暗的双眸美得让人心醉,白羽铭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安醉墨莞尔一笑“很美……”
“立夏之后,灵京城常会伴有天火奇观,届时星辉斑斓,银丝绚丽,灵京城便笼罩在万点天火之中……”
安醉墨看向天际,不由得发出感慨“南邺……真美……”
白羽铭俊美无比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光华“你喜欢南邺吗?”
安醉墨没有说话……
她眼中浮现出疏影泪眼朦胧的样子……
“殿下……阿墨有一事相求……”白羽铭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眼中的神色温暖而期待。
“阿墨只想有个栖身之所……”
“我会照顾你一生”未及她的话说完,白羽铭已经抢先回答了她。
“不……”安醉墨有些骇住,她的话还未说完,而白羽铭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
情急之下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脱口而出“殿下,疏影姐姐曾舍命救我,她对陛下情有独钟,阿墨唯愿殿下好好待她,给予她应有的一切”。
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而白羽铭的眼光猛然黯淡下去,他想要扶住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良久,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昌郡主只有一个,你是要让疏影成为真正的月妃?”
“是……”安醉墨跪在地上。
“那你呢?”白羽铭的声音多了一丝冰冷。
“我……”安醉墨跪在地上,双睫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半响,她再次附身于前“请殿下准我离开灵京……”
“离开灵京……”白羽铭重复着她的话,眼中的热情渐渐熄灭成为一片灰烬。
“是!请殿下放我出灵京……”
“北汉,东越,西疆……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殿下,放我走……”
“你……!”白羽铭仿佛一尊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安醉墨的话像冬天里的一阵寒风一般让他火热的心仿佛被挖掉了一块,冰冷到了极点。
良久,白羽铭虚无的声音响起,他声音极轻似在自言自语“那么……”
“我呢……?”
黑色的天幕之下,密密麻麻的星辰依旧闪烁,红鸾殿外的回廊静的出奇,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深深的对他拜了一拜“阿墨有负殿下错爱……”
白羽铭没有说话,眼中的温暖渐渐黯淡下去,良久,他淡淡道“月妃只有一个,她必是我心爱之人……”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去,留下安醉墨一个人俯拜在地上。
一颗颗闪烁着火焰的星辰从黑色的天界上划过,仿佛一个个坠落的心愿,划破了灵京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