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且说这日雨夜,严子陵见窗外那道人影,持着一根齐眉短棒,将门打开,便是一阵乱挥,嘴里大叫道:“哪里来的毛贼,敢来你家严爷爷家来偷盗,不想活了是吧!”岂料刚一出门,前脚刚刚迈出,后脚尚未落地,便是被绊倒在地。
“啊!贼爷饶命啊!小的错了,可您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小儿,您就饶了小子吧,这……这您看上啥了就拿走,当我送您老了!”严子陵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便是伏在地上,抹着眼泪磕起头来。
“你……你这混小子,你一个……光棍,还是个孤儿,哪来的八十老……母还有待哺小儿!”
“小的不敢,贼爷您……啊!师傅,您能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嘛,会吓死人的!”严子陵此时也是反应了过来,朝着四周看去,寻找他那倒霉师傅,只是这夜里本就黑暗,加上这暴风骤雨,目力所及仅是一片黑暗。“喂,师傅,你跑哪去了,别闹了!”
“呵呵,为师可……没……没力气陪你……闹,你这小兔……崽子再不起来,可就弑……师了!”
“弑师!啊!”严子陵顿时便是一身冷汗,一摸身下,直接便是跳了起来,“啊,师傅你,你怎,怎么了!”
“呵,先把为师扶进去再说,咳……”
严子陵蹲下身子,跪倒在趴在地上的严长卿身旁,只见严长卿一身夜行衣,满身伤痕,浑身浴血,气息奄奄,显然是身受重伤,急忙将严长卿扶进屋去。
且说严子陵刚刚将严长卿扶上床,一时慌乱,手足无措,便是要冒雨去请医生。
“别……别走!”
“别走个毛啊!你都这样了,再不找大夫会死人的,会死人的,懂吗!”严子陵瞳中泛泪,急火攻心,朝着床上的严长卿吼道。
“为……为师的情况自己知道,没……没希望了。”
“不……不可能,你不会死的,您,您等着,我这就去请城中最好的医师来,您等着!”严子陵再也忍耐不住,跪在床前大哭起来。
“那你倒是去啊!”
“啊!哦,我……我马上就去!”
“行了,给我……给我回来,听着,从……现在起……你给我听好了,该告诉你的为师自然会说,不该知道的你也别问!”
“您别说话了,我……”
“我不说了让你闭嘴吗!”严长卿怒吼一声,顿时气血攻心,又是吐了一大口血。
“师……师傅,你别生气,徒儿听……听着就是了。”严子陵见状,再也不敢胡闹,只得伏在床边,忍着泪静静听着。
只见严长卿费力的移了移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封染血信封,道:“听着,为师的身份你不用问,谁伤的我……也不要问,知道太多对你不好,咳……咳……咳……你记着,为师去了以后,你切记要秘不发丧,不然……必有大祸,”严长卿顿了顿,缓了口气,“还有,为师往日叫你背的那些书籍资料,定要记住,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徒儿谨记,师傅,你别说了,说……”
“你闭嘴,不说了让你听着别说话吗!非气死为师是吧!”严长卿听了,竟是直起身子,直接便是一个暴栗打在严子陵头上。
“师傅……你不是本来就快死了吗……还有,你确定您这样子是要死的节奏?”
“废话,给我闭嘴听好喽!”严长卿又是躺了下去,接着道,“我去了以后,你将我的尸身放在密室里,别的就不要管了,之后便将这封信送到那街尾万金米铺对面的旺旺客栈的汪掌柜手里,还有,千万不要看着信中的内容,不然定有杀身之祸!”言罢,还未等严子陵开口,严长卿便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了气息。
“师……师傅,你别丢下徒儿啊,大不了徒儿以后不透和你的百年老酒还不成吗!”严子陵见师傅逝去,回天无力,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
“好啊!我说我那坛百年的‘逍遥游’怎么喝的那么快,你小子……”那本已断了气的严长卿,不知怎的,听了严子陵的话,竟又是睁眼“活”了过来。
“诈尸啊,别,别,师傅啊,徒儿错了,您就好好安息吧,别来找徒儿啊!”
“诈尸个鬼,说,你小子还干了什么鬼事,有什么没交代的赶紧说!”
“没……没了,我……我也就是偷看了您那几本小人打架的册子,还看见你偷看对面王寡妇洗澡,还……还有……除了这些,真……真没别的瞒着您老了!你老大人有大量,可……可千万别带我走啊!”
“带你走,带你走去阎王爷那继续气死老子我是吧,你小子确定没别的了,要不老子这回可是这死了!”
“啊,您……您老还没死啊,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不,不是,说完了,说完了,您老好好走,徒儿送您!”严子陵也是吓傻了,毕竟,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能料到这老头来这么一手。
“哼,记住我对你说的,不然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说完这句,严老爷子便是两眼一闭,双腿一蹬,一命呜呼,任严子陵等了许久也没有再“活”过来。
可怜这严家一脉,隐姓埋名一辈子,到头来,自大周建国至今日,传到严长卿,终身未婚,只是收养了一个小小弃婴,曾经的一代贵族,自此之后,断了血脉!
暴雨以歇,月光洒在满地的水泊之上,泛起粼粼波光。
严子陵抹掉了眼角的泪,将严长卿的尸身放入密室,苦笑一声,想到了自己今后的前程,不禁有些慨叹,却也是知道此时不是徒发感慨之时,如今师父尸骨未寒,遗命尚未完成,与其在这哭哭啼啼,倒不如尽快将信送出,也能让亡师九泉之下早日安心。
他走出密室,将暗门关闭,轻叹一口气,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抹平,轻推房门,迈入了屋外的黑暗之中。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严子陵本是孤儿,从小由那严长卿抚养长大,早已将其当做亲父,父之遗命,莫说仅仅是送封信件,哪怕是赴汤蹈火,明知是十死无生亦要毫不犹豫地去完成,这点道理,早在严子陵三岁之时,便是从那本《孝经》之中学得,只可惜,那时的他,怕是怎么也不会料到有一天自己真的会面对这等生离死别,真的会不得不为了完成师命,而面对生死抉择。
刚下完暴雨的深夜依旧飘逸着泥土的芬芳,那阵芬芳与路旁野花的暗香混合交融,静默的阐释着生命的美学。
只可惜,此时的严子陵却是实在提不起兴致,丧师之痛缠绕心头,让他那本就清瘦的面庞平增了几许沧桑,平日里他最是厌恶的那轮皎月,此时却让他觉得那么心安。
可他不喜这种安然,他不屑于享受这份心安,他知道,这份心安来源于他与那天间明月的同病相怜,他们一样的孤独,一样的落寞。
月明星稀,黑漆漆的夜空间,明月高悬,纵然再亮,也难逃落寞与孤寂,而那皓月本身,却又是那么无力。
夜色已深,白日里熙熙攘攘的景园街此时却是空无一人,严子陵看着地上的影子,就这么走着,不紧不慢,仿佛与世界隔绝开来,共那月色一起,对影成三人,一片惆怅在心头!
不知走了多久,原本用不了一炷香便可走完的街巷,严子陵却形式走出了一个世纪的感觉,一步一年华,行至那街尾的旺旺客栈,严子陵那满头乌发,竟已是变的银白如雪,清澈的瞳孔中,也是风尘沧桑之感翻滚涌动。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间客栈:檐牙高啄,雕以飞禽猛兽;金字招牌,题以“客源兴旺”;灯火通明,其内却是一片寂静。
严子陵呆站在门前,想着如何将师傅的遗命告知汪掌柜,一时有些出神。
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加之夜深,街上不复白日里的那阵闷热炎暑,轻风阵阵,寒意袭袭,明汪汪的积水倒影着空明月色,微风拂过,那波光粼粼间,闪过一道黑影,一闪而逝,了无踪影,霎那间便又是没入了黑暗之中,从头到尾,竟无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
过了片刻,严子陵终是想好了说辞,鼓足了勇气,抬手便要敲门。
其实,怕也只有严子陵知晓,他这哪里是想好了说辞,分明是天寒衣薄,加上之前救师傅时淋了雨,走得匆忙,忘了换身行头,此时实在是冻得嘴唇发紫,全身颤抖,难以继续忍受,这才不得以敲门,想要赶紧办完差事,也好再点回家。
“咚咚咚!”
连敲三下,严子陵便是将手缩回袖间,等了许久,莫说是人影,连个招呼都没有听到,他料想怕是自己那动静太小,汪掌柜睡得又深,没能听到,只得将手从袖间探出,又是抬起,准备来声动静大的。
只见那客栈前不远处的大树之上,一道黑影卷携着惊天杀气飞掠而出,人还未至,严子陵便是感到一股犹如闪着冷光的利刃顶着喉咙般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刚要回首去看,眼前便是一片黑暗,陷入混沌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