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建成十六年,大周文帝姬桓麟驾崩,享年七十三岁,太子姬子睿即位,史称惠帝,改元通明,俊亲王姬子俊辅政,天下太平;通明三年,大周重复光武祖帝盛世,惠帝于南郊祭天,改元万和。
祭天大典当日,晴空万里,惠帝进香之际,忽雷鸣电闪,乌云遮日,金顶华盖遭天雷轰击,焚而成烬,天下传之,曰不详,一时流言起,言惠帝改元不符天命,触怒天意,故天神降劫,本已平静多年之江湖尘世,一时又是风云暗涌。
祭天之事,引得惠帝大怒,命将主管之人尽皆斩尽,后为保天下之安定,命俊亲王姬子俊建护国府,又于万和二年,命大太监王秋远秘建悬镜司,以护大周江山之永固。
万和四年,上京城东城区。
日正当午,蝉鸣难断,原本车水马龙的景园街此时却是空空荡荡,被先皇亲自提笔的“上京第一老树”的老白杨下,一只大黄狗疲懒的伏在树荫下,吐着舌头,一双睁得滚圆的大眼睛来回的看着无人的街道,寻着午饭的来源。
这景园街又被称作“文房一条街”,乃是上京城中文房墨宝以及古籍今文最为集中的贩卖之处,此街起点门楣,乃是先皇所赐的金字招牌,上书“文房一条街”,,额,好吧,这位大周先皇文帝平生最爱题字,整个上京有名有姓的街道啊、高档住宅区啊、古物啊、名店啊……几乎皆是被这位陛下提了金字,当然,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倒是难以动摇这景园街的地位,毕竟文帝时期,大力提倡文学,重文轻武,以致一时文风昌盛,专门做这文房生意的景园街,自然也是风声火起,名声大噪,哪怕是今日惠帝即位,这条“文房一条街”上依旧是终日人流不断。
而在这景园街街口,却是有这么一家书馆,在这条奇葩的“文房一条街”中,也是显得格外“奇葩”!
恒河馆,作为一家无皇家认证、无朝廷认证、无衙门认证的三无书馆,在这不是有金字招牌就是有先皇题字的名门大户集聚的凤凰巢里,可谓是只名副其实的——“杂毛鸡”。
这恒河馆,乃是那大周开国元勋严云海严老爷子所办之书馆,话说这严老爷子,助光武皇帝扫六合,定四海,大周建国之后,官拜其文远侯,加授太学大学士,官居一品,在当时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开国丞相肖立柏共辅光武,时有俗语云:“光武的天下,半演半削”,说的便是这二位,严老爷子善演,靠那坑蒙拐骗的计量不知是让多少外敌是投降杀头还感谢着严老爷子的大恩大德,而另外一位,肖立柏肖老爷子则是走另外一条路子,大周立国之后,虽是四方来朝,却也可说是藩王割据,这肖老爷子便是此时崛起,用计是四处削藩,将这大周国土扩大了足有一倍,以致朝中大臣诸王,私下提及此人尽皆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之剥皮油炸,以解心头之恨。
这严老爷子最是为人称道的,不是那段建国时期的黑历史,而是此人在大周国泰民安,世称光武盛世之际,携齐天之功,自比张良,向光武皇帝上了封辞职信,功成身退,于这景园街买下一处产业,起名恒河馆,做起了书馆主人,光武皇帝感念其功,赐黄金万两,“天下第一书馆”之金字招牌,恒河馆之名,一时大盛。
光武帝元初六年,丞相肖立柏贪污案东窗事发,光武帝大怒,按朝中律法当诛九族,处以凌迟之刑,光武皇帝感其有功,赐三丈白绫,命其自绝,后抄其家所的财报,以车拉之,三天三夜方才取尽,新建五座国库方将其装尽。
怎料这肖立柏死后,光武帝余怒未消,下令彻查此事,竟查出这肖立柏与严老爷子私交甚好,更是曾经资助其书馆营生,竟下旨收回恒河馆金字招牌,更是将严家贬为庶民,其后代,永不录用。
可怜这严老爷子一世英名,早早是功成身退,怎料天伦之乐尚未享受,便是遭了无名天灾。
恒河馆,也是自此衰落下来,没了往日之风光。
时光荏苒,自大周光武帝至如今的惠帝,连这当朝圣上都是换了五位,更何况是这小小一间书馆,转眼一百三十二年,原本可谓“金碧辉煌”的恒河馆,如今已是变得破破烂烂,曾几何时景园街第一书馆,不知多少人慕名而来,开店的开店,买书的买书,到了今日,满街的店铺几乎是人手一份先皇的题字,就此一家却是啥也没有,凸显滑稽。
话说今日,这恒河馆内却是格外萧条,虽说往日也是没什么人,却总有几个无事闲人来此处随意逛逛,有时见到中意之物,倒也能赚点家用,加之光武皇帝钦赐严家这景园街一号店面,免了房租,倒也能勉强度日。
而今日,别说是有人进来,连这景园街上都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师傅!师傅!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人还未见,门外便是传来一阵男子的慌忙呼喊之声。
“你这混蛋小子,多大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这书房内,古藤躺椅上一个老翁闭着眼,轻摇蒲扇,光着的一双大脚丫,一袭书生长袍上打着不少补丁,枯瘦黝黑的老脸皱成一团,显然是刚被吵醒了美梦,满满的起床气运粮成型。“老爷子我好不容易把那怡红院的翠梦姑娘弄到手,马上就要共度良宵了,你小子倒好,这一嗓子下去直接就把那翠梦姑娘给吓跑了,你赔老子的翠梦,啊!”这老头子刚一起身,便是一顿爆骂,身上原本那点儒雅之气瞬间便是无影无踪,这老爷子从那躺椅上下来,直接便是撸起袖子,捡起地上的木屐,朝着那刚从门外跑进来的年轻人扔去,活生生的从穷酸书生化作一个退役老土匪。
“我——去!师傅你知道自己多少天没洗脚了吗?这么乱扔会死人的好不好!”那年轻人见到扑面而来的“暗器”,一个闪身……便是与老头的飞鞋来了个零距离的热吻,一时大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长幼尊卑,直接便是叫道。
“哼!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小子成天不好好给老子卖书老子至于连水费都交不起吗?”那老爷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冲着那年轻人能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什么“你小子再不好好干老子就把你卖了交水费”啊,什么“你小子再不好好干老子就把你卖了去见翠梦姑娘”啊。。。说来也怪,那年轻人一听这老头说这些,直接便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开玩笑,这老头别的地方绝对继承了老祖宗满嘴胡话的天赋,但这时候,他要再敢回一句话,这老头绝对能当个正人君子,说到做到。
“真是的,要不是你小子不争气,老子至于非得在梦里和那翠梦姑娘私会吗!”那老头见年轻人一声不出,自己一个骂起来也是不怎么出气,只得是停了下来,道:“你小子不是说啥大事不好了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当误老子的美容觉!”
“哦!啊!对了,师傅,咋米缸里没米了,咋办啊!”
“没米你找我有用啊!没米你找街尾的金掌柜的去啊!”老头摇了摇手中的破蒲扇,有用右手扣了扣大脚丫子,不耐烦的道。
“你都欠了人家十多两米钱了,我再去万金米行非被金掌柜扒层皮不可!”
“扒就扒呗,反正又不是扒老子的皮!”
“额……我还是你亲徒弟吗,再说我死了谁给你送终啊,师傅。”
“没事,大不了你死了为师再给你收个小师弟,还能省点饭钱。”
“额……”
“算了,这时辰也该到了,为师我今晚有些事要去办,晚饭你就自己解决了吧!”严长卿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着此时已是满脸黑的严子陵道。
“师傅,我说你共患难不叫我也就算了,怎么连有好事也不叫上徒弟我啊,实在不行带我去打打下手也好啊!”严子陵也是无语,“早知道这老家伙晚上有饭局好说话了,这回自己肯定是逃不过水煮米粒的待遇了,唉!”
“哼,就你这小子还给为师打下手,不给我捣乱就不错了,”严长卿换了双长靴,冲着严子陵喊道,“好好在家给我看店,这回运气好咋也俩下个月伙食费就有了!”
“真的哈,那您老快点去哈,不用着急回来,能多挣点就多挣点!”
“你个臭小子,为师现在赶时间,等我回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言罢,便是长袖一挥,出门而去。
“啊!那家养的混蛋鸟,敢往老子头上拉屎,不想活了是吧!”
“……”
严子陵听到这声音,脸上瞬间便是有些抽搐,强忍着不敢笑出来,师傅他老人家哪都不好用,就耳朵灵,这要让他听到,怕是免不了又要挨一顿臭骂。
…………
时间是把杀猪刀,此话当真没错,那太阳今日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没一会就落下了,至少在严子陵眼中是如此,午饭吃的那点水煮米粒就这么被时间给贪污了,这是抢劫,赤裸裸的抢劫!
不过多想亦是无用,严子陵只得是咬着牙关上了店门,走到后院,掀开米缸盖子看了看里面零星的几粒谷粮,心中早已是泪流满面,“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点米哪儿够吃啊!”
“唉!在凑活一顿吧,希望师傅他这回靠谱点,不然俺这回怕是真要去金掌柜那卖人皮了!”一抹苦笑悄然爬上了严子陵的面颊,那街尾万金米铺,乃是这景园街唯一一家米铺,那金掌柜自然也是这景园街一位知名人物,想当年更是登上了那《腐不死》的封面,要知道那可是上京城十大知名人物才可能上榜的知名杂志……当然,这杂志倒是没几人愿意上,顾名思义便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说起这金掌柜,人们首先想起的,绝不是这位如何如何发达,而是这位的一个特殊爱好——男风!平常那些搞这玩意的叫基佬、玻璃,金掌柜却是不同,这位对那白净英俊的男子可谓是如饥似渴,甚至连他那米店都是有一条“凡精壮白瘦之男子,愿与掌柜共度春宵者,本店之米尽皆免费”的告示。
脑中刚一浮现出金掌柜那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模样,严子陵便是一阵恶寒,却在此时,屋外一声雷鸣乍起,着实是将严子陵吓了一跳,“唉,这下午天色便是不好,果真还是下雨了,师傅没带伞,可千万不要感冒了啊!”
说起来,倒不是因为这师徒俩感情太好,实在是如今经济危机,物价太高,师傅他老人家要真感冒了,他们爷俩基本也就宣告破产了!
严子陵熟练地点上了火,将米洗净煮上,便是急匆匆走到书房,掀开一幅有些泛黄的古画,朝着那陷下去的青砖按了下去,只见那檀木书桌后的壁画陡然旋转,露出一扇暗门,严子陵点了根蜡烛,从那暗门走进,只见一座座书架林立,分门别类,整齐摆放,若是常人见到,必然要感叹这密室主人之神通广大,能寻到如此多的书籍资料。
严子陵举着白烛走到一处露着微光的暗窗前,将那风窗关上,以免雨水进入将书卷弄湿,便又是举着蜡烛出去,此处乃是他师父的命根子,平常除非是严长卿亲自领着不然连严子陵也是不能进入,今日突降暴雨,严长卿又恰好出门,严子陵这才敢进入关窗。
走出密室,严子陵将那蜡烛熄灭,探手又是按了下那幅清流春山图后的青砖,将那暗门关闭,这才放心的走回厨房,去看他那锅水煮米粒。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都大的雨珠地落在树叶上,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严子陵早已餐罢,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点着油灯,静静地读着手中那本《百草图录注》,他师父虽不常让他进入那密室,却是时长给他几本书籍,命其限时读完,再换另外几本,长此以往,他虽是没怎么进入过那密室,却也是将其中的藏书读了个差不多,加之其自幼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可谓是学识渊博。
突然,窗外闪过一道人影,严子陵抬头看去,有些心惊,以为是有什么小偷之类的冒雨行窃,从桌下捡起一根木棍,提心吊胆的慢步朝门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