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阴在夙天和妘依的陪同下又拜访了巫真、巫礼、巫抵和巫谢。关于时令、祭祀、膳食和军备,龙阴都了解了很多。巫师们还带龙阴去了凡间好几次,去观察凡人们的生活。龙阴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自己漏掉什么信息或者错失让应龙之泪现身的机会。
七日的时间转眼已经过去六日。一开始,龙阴还算沉着,告诉自己还有机会。慢慢地,她开始心里默默祈求上苍的帮助。就在第六日晚上就寝前,她壮胆去见巫毁,想借建木之力去见天帝,向天帝寻求帮助。结果惹得巫毁暴怒,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责备。“我说公主殿下,建木是天帝用来传达自己旨意的!不是你的求助工具!还请公主快回房休息。”……
龙阴拖着疲惫的身心躺在榻上,睡意全无。脑袋里被巫师们讲述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任何对寻找应龙之泪有帮助的东西。这些见闻很有趣也很宝贵,但是对于当下的龙阴来说,它们跟垃圾无异。寂静的夜里,大家都已休息。没人知道龙阴起伏激荡的心情。
“还有一日,还有一日,要快,要快……”龙阴在心里不断地想。
天还没亮,龙阴便守在了巫罗和巫盼所在的素影阁。这一天,十巫都前来帮忙。巫毁也早早来到,虽然前一日刚因为建木的事情对龙阴大为不悦,但是他希望龙阴尽快找到应龙之泪。
众目睽睽之下,龙阴已不知该从何下手。
巫罗和巫盼用法力将凡间的影像展示于阁内,然后开始漫长的、从南到北讲述那些花花草草。巫罗语调颓废,听上去她明显已对龙阴不报任何希望。巫盼的脸上充满轻蔑和愤恨,只在遇到可以入药的植物时才讲话。
“这是中原一带的几个村落。”巫罗说,画面上这些村落几乎都是灰色的,很多破衣烂衫的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一带曾经是最富饶的,可不像现在的光景。以前这里不论是庄稼还是花草树木,都十分茂盛。人口也比现在多出好几倍。人们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后来发生了什么?”龙阴心神已经飘忽不定,随便撘了句话。
半天没开口的巫盼答道:“瘟疫。几个月前,有一个村子出现了瘟疫。我和巫罗立即下山去医治。可是收效甚微。染上疫病的人一开始只是感到疲倦,然后四肢无力,最后瘫痪、身体腐烂而亡。更可怕的是,瘟疫蔓延开来,我们去凡间调查了很多次,研制了无数的药物,都无济于事。”
龙阴看着触目惊心的画面,又听见巫盼的描述,终于清醒了一些。
“究竟什么瘟疫如此厉害,连灵山都束手无策。”龙阴说,开始想自己也会一点治愈的法术,会不会有用。“钟山有一种治愈和修复的法术,叫元力术,晚辈曾用来挽救将要枯死的花草,还算奏效,不知可否让我一试?”
巫盼微微有些吃惊,似乎不敢相信龙阴愿意尝试救助凡间。“公主有此心意,当然尽管尝试。”
“那我们立即出发。”龙阴说。
“小角龙,不要忘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夙天拦住龙阴。
“凤王,我想去帮助那些凡人。”接着,龙阴压低声音对夙天和妘依说,“再说了,我认为继续在这听他们讲也没用,还不如出去看看。”
夙天刚要说话,只听巫盼说:“龙阴公主,灵山对瘟疫已经无计可施。我曾就此事求助过凤王凤后,可是他们没理会。”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夙天和妘依。巫盼更是毫不掩饰地对他们怒目而视。怒目而视这个词恐怕轻了些,巫盼看妘依的眼神是憎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龙阴倒不以为然,这其中必有隐情。“巫盼前辈怕是有所误会,想必瘟疫也是凤王凤后力所不及的。晚辈也没把握龙族的元力术能起作用。”
“及与不及,我不得而知。他们根本没尝试。瘟疫一事已让十巫穷尽心力,所以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其他人的任何尝试都是一份希望和心意。哪怕不起效,我们都万分感激。”巫盼冷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夙天也十分恼火。“你所谓的尝试,是以凤后的生命为代价。本王绝不会将妘依置于险境。”
“你眼里就只有她!”巫盼似乎忘了满屋子都是人,气得满眼含泪,声音开始歇斯底里。
“她是本王的妻子!你算什么东西,敢要求她犯险!”夙天怒吼。
“凤王莫要急躁……”妘依紧张起来。
“夙天!你又是什么东西!天帝不是命你来守护人间的吗!这七千年来,你又做过些什么!”巫盼喊道。
“本王做什么,无须向任何人禀报!”夙天说。
“夙天,你早晚会遭报应。”巫盼妖冶的脸上都是寒彻骨的冰霜。
夙天面无表情地向巫盼靠近,所有人都意识到巫盼彻底惹怒了夙天,他浑身升起红色的光芒。
巫盼却一点都不怕,依旧不依不饶,“我灵力远不如你和那只鸾鸟,但是天帝会惩罚你。”
夙天伸开双臂,掌心向上,手掌中顿时升起两团凤凰之火。龙阴感觉身边的妘依倒吸了口气。
“天帝赐你玄珠,是要你用它降福于凡间,造福凡人。你却将宝物给了那只鸾鸟,给她延寿。你是这天下最自私的神,你是神族的耻辱!”巫盼狠狠地说。
如此激烈的气氛中,龙阴大概摸清了事情的来由。但是,她感到奇怪的是,虽然巫盼骂了夙天最难听的话,但是她眼里一直在流泪。仿佛她伤害了夙天多少,就会加倍返还给她自己多少。龙阴甩了甩脑袋,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况且她想自己对凡间的情感了解很少,搞不好自己的感觉都是错读的。
夙天高高抬起手,眼看就要攻击巫盼,龙阴和妘依同时站在了他面前,试图阻止。
“住手!”是巫毁的声音,他用灵力将声音扩大了无数倍,整个素影阁像处于地震一样抖动了半天。
“如今瘟疫之困未解,应龙之泪也无踪影,诸位如此争吵又有何用?”巫毁瞪着鹰眼说。“凤王,巫盼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凤王若是想开杀戒,灵山无人能阻。”
他简短说完,又转向巫盼:“妹妹,玄珠不属于你,你无权过问其去向。做好你的本职。”
巫盼微微低了低头,算是收起怒火。夙天也收起火焰,眼神却依然凌厉。
“公主,老夫愿陪你走一趟凡间,查看瘟疫之事。我代灵山十巫,先谢过公主。”巫毁说完转身离去。
“凤王凤后先做休息,等我回来。”龙阴分别握了握夙天和妘依的手,然后匆匆离开。
龙阴和巫毁一边全速飞去瘟疫村庄,一边交谈掩饰尴尬。
聊起刚才素影阁的争端,巫毁告诉龙阴,“夙天本是天界的凤凰,身为祥瑞之神,经常奉天帝之命来凡间,怎料他爱上了鸾鸟妘依,便请求天帝让他离开天界,长居凡间。天帝念其有功于凡间天界,便应允了他。玄珠是夙天下界之时天帝赐予他的宝物,让他有足够的灵力给人间带来祥瑞。玄珠蕴含了无尽神力,可以治愈、修复、降福等,有些作用恐怕连夙天都不曾探知。一切看似如夙天所愿,只有一样:鸾鸟只有五百年寿命,而夙天是永生的。”
“所以他想让妘依也成为神?”龙阴问。
“想要永生不一定成为神,只要有无尽的灵力就可以。”巫毁说。
龙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巫毁接着说,“所以夙天把拥有无尽神力的玄珠打进妘依体内,与妘依的心融为一体。这样,妘依不仅可以永生不灭,还可以永葆青春。”
“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舍弃宝物倒也无妨。”龙阴很是惊叹,但也能理解夙天所为。
“公主要知道,玄珠也关乎天下苍生。一开始,夙天还会允许妘依依靠玄珠之心施法,去造福凡间,毕竟玄珠灵力极强,可做多用。但是,在一次洪水中,妘依为了救人、治水,施法过度,玄珠的灵力冲破她的身体,她险些丧命。自此以后,夙天禁止妘依使用玄珠救助凡间。”巫毁说。
“怪不得凤后的灵力如此纯净,而且都是由心而发。”龙阴想起之前丹穴山的奇花异草,半空的宫殿,还有,无根无源的妘依花。
“公主,你要明白,十巫从出生就是以苍生为重,巫盼之所以对凤王夙天和妘依如此怨恨,也是情有可原。”巫毁说。
“晚辈明白。”龙阴说。
听了这个故事,龙阴莫名感伤,无论是凤王凤后,还是灵山十巫,看上去都很可悲可叹。尤其是夙天,龙阴感觉他看起来是灵力非凡、永生的神,其实无比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