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上着自习,班主任付老师悄悄的把我叫了出去。
他说你舅舅病重了,你姨在外面等你呢,你回去一趟吧。
他表情凝重,我没有反应过来,我想问哪个舅舅,我怎么也联想不到是大舅。
住在县城郊区的大姨夫用他拉货的汽车把我和大姨拉了回去,在大舅家的老房子里,我看到了白花花的一片,大舅已经死了。
在他死的时候,他在盆梁底那儿已经盖了白瓦房,给二哥儿说媳妇用,但他住的还是那种用石头砌的房顶上面是草的老房子呢,而这时村儿里大多都已住上了白瓦房。
我有点懵,谈不上多伤心,因为平时也就没有建立起什么感情,倒是大舅母,虽说穷吧,但真是没少疼我们。反而想到了大舅母以后一个人倒是很伤心,大舅母见到了我们:“改啊!……”话已经说不出来,自然是哭的不行。
妈妈让我们两个戴孝,有人站出来说说:“上面还有老人呢,让不让戴?的去问问他爷爷和奶奶”
有人交代我和弟弟去爷爷奶奶家,让我们给爷爷跪下,问给大舅戴孝行吗?
到了淀粉厂,我和弟弟就给爷爷、奶奶跪下了,爷爷同意了。
爷爷一直与大舅不和,他难过是因为看到了我难过,而对大舅倒看不出多少同情。
有人向我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说大舅白天还去种地呢,因为当时正是春天忙着种地的季节,晚上种完了涝洼子那半亩地回来后,大舅开始卸梨征,大舅母开始忙着做饭,说做点面条。
等大舅母做好饭,大舅一壶酒刚下去,大舅就对大舅母说我有点不逮劲,说着头上就开始冒汗,大大的汗珠子开始掉下来,这时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大舅母急了,开始叫人,等把村里的医生刘锐生找来,刘锐生说怀疑是脑出血,等妈妈他们过来时,他已经开始发昏说胡话了,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停止了呼吸。
房子还没有卖出去,他就死在那三间老房子里,房子右侧的彬子树已经开始发芽了,靠近大门口的樱桃树正盛开着,只看的到雪白,就正如那白帆一样,还有停靠在它旁边的用高梁杆糊的白马一样,白的苍凉。
我在门口愣着,开始看着村里来帮忙忙碌的人们。
大舅家的几个姐姐脑袋上都戴着白孝,她们在墙根边儿上议论着她们的丈夫要不要戴孝,她们对妈妈要求几个姑爷戴孝,非常不满,姑爷最后还是没戴。
大舅死后一年,她们家都有不顺心的事儿发生,妈妈庆幸的说:“幸亏没有强硬着让他们戴,要不现在都的赖是戴孝给弄的。我就没听说过的,自古以来给自己老人戴孝还犯什么说,如果戴了,说不准许多事都折(三声)了”。
大舅的尸体停了两天,终于把出差的大哥给等回来了。大哥自然是大哭一场,为着他父亲还没有享受到他的福气而悲哀。
四姐本来还要责备大哥,如果不是你逼着非的卖这个房子,那么爸爸就不会这么堵的慌,他也不会死的这么快,她的话到了嘴边,但看到大哥是真的悲伤,就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农村人讲究的是对儿子都的一视同仁,有个交代,大舅家在后面盖了一处房子,是给二哥结婚用,前院这个老房子说好了给大哥。
我对农村的分家还是有些不理解,姑娘得不着在农村是天经地义。可是大哥在县城里买那个毛纺厂家属院平房,大舅也是出了血汗钱了,按理说这个房子怎么也的给老两口自己住呀。
大哥几次回来说在县城里的那个工厂当技术工赚不了几个钱,想不干,需要钱去做生意,但做生意要本钱,就动员大舅把这个老房子给卖掉。
大舅拿出烟袋默默的抽着,潜意识里他觉得他这个儿子带给他的荣耀正在一步步失去,为了他上学,几个姐姐,全家人都在支持,不肯让他去地里做活,他终于读完了职中,又拖人给他在毛纺厂找了工作,买了房子,说上了媳妇,而现在他要不干了,大舅是理解不了的,他把苦闷都埋在了自己的心里。
在房子还没有卖出去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大哥对回来卖房子也失去了幸致,但他把自己的房子给卖了,家属院的那个平房,但是可惜的是,他卖了房子,辞了职做生意不仅没有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又向几个姐姐借钱,最后钱还不上,闹的几个姐姐家里也不和。
他离婚了,孩子跟了他的妻子。
妈妈说曾经给他算过命,说他就是个和尚命。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思。
若干年后,我做了律师,因办理一个工伤的案子,又来到了县城河东区,大哥的平房曾经就座落在这儿,我对我的当事人说,七八年前这里都是些平房是吗?怎么现在都变成高楼了呢?我的当事人惊呼的说,可不了得了,当初那个小改房等到开发的时候都换了好几处楼房!
我一片唏嘘,怪命运弄人,是命运捉弄了我们?还是我们没有很好的把握命运呢?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大哥又没有钱了,向嫁到鲁伦东观地的大姐借钱,在外面做些小生意,大姐夫说你要借钱,你自己过来拿吧,大哥非得让他现在必须给送去。谁知,大姐夫骑着摩托刚上了二级路不久,就撞在了马路牙子上,当时就车毁人亡了,留下了两个孩子。
大哥跑去我们家向妈妈借钱,借一万,妈妈说我供两个孩子上学也很困难,只有一千,大哥非常生气,从此后再也不见这个姑姑。
他先后在北京、石家庄混过,公安局曾把传票发到了二哥家说他在涉嫌贩卖假药,二哥不敢判断传票真假,也想去看看他,但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
2013年春节他回来了,他走向院子里的时候,妈妈正在阅台上扫地,他叫了一声“老姑”,听到声音,妈妈回过了头,妈妈有点怔,妈妈以为这是谁呢?当他又叫了一声“老姑”的时候,妈妈终于认了出来,岁月已经把他打磨成了一个中年男人,妈妈的眼泪稀里哗啦就下来了。
“这些年你怎么连点信都没有啊!”妈妈只能说这些了。
大哥历尽沧桑成熟了许多,也宽厚了许多,他进屋后开始向妈妈细数着他这些年的经过。
春节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喝了很多的酒,说说这些年大家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