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国相府,魏冉禀明身份后,一位身形瘦小的侍女上前道:“将军不必通传,我家公子有言,若是将军入府,便让我直径带将军去见他。”
“既如此,那就有劳小姑引道了。”魏冉恭敬的一拱手。
“将军请随我来。”那侍女亦是有礼的一躬身还礼。
于是那侍女便领着魏冉绕过前面的三进院落,又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连廊,才来到乐毅的书房。进得书房方见乐毅正在翻阅书简,由于太过投入,一时竟没有发觉魏冉和侍女已经进到书房,直到那侍女轻声道:“公子,魏将军到了。”乐毅才猛然抬头:“魏兄,多日不见,一切安好?”
“好,乐兄弟邀我来贵府,定是有大计教我。”魏冉开门见山。
乐毅微微一笑:“魏兄入座,我们饮茶细谈。”须臾间,那侍女利落的在书房中央摆弄了两张小案,又在案上沏好了两碗热茶,待乐毅和魏冉在案几旁坐定,那侍女便膝行至案几一旁随身伺候。
魏冉骑行两个时辰,如闪电般从蓝田塬风尘仆仆的赶到国相府早就累坏了,一时不免有些口干舌燥,于是端起陶碗“咕咚咕咚”几声,把一碗热茶一饮而尽,侍女见他一泛山野村夫般的牛饮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见魏冉似乎一碗还没有喝够,便又给他斟满一碗。
魏冉顾不得侍女的偷笑,连饮三碗,方才停下。他稍稍舒缓筋骨,而后笑道:“此茶当真解乏,三碗过后魏冉浑身有劲了。”
“以魏兄这般昂昂之飒爽英姿,往那战场一站,定会让义渠王胆寒而退。”乐毅笑道。
“乐兄弟莫要取笑于我,我虽军中粗人,但不受他人羞辱,乐兄弟若是为说笑邀我来此,恕不奉陪!”魏冉被乐毅刚才一句玩笑话激怒了、
“魏兄切莫生气,谈笑耳,魏兄但说胸中疑虑,我必知无不言。”乐毅见魏冉一生气,笑着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
“乐兄弟可曾听说义渠?”
“义渠乃西戎众部落中其中一支,要了解义渠,必先了解西戎。”
乐毅见魏冉听的认真,便向他详细讲述了西戎的历史和眼下的形势。
至西周开始,中原地区的汉族自称华夏,古人们把华夏周为四方的族人分别称为东夷、南蛮、西戎和北狄。这些四方的族人文化相对落后,古书记载,东方曰夷,披发文身,有不火食(生吃)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不火食(生吃)者矣;西方曰戎,披发衣皮(以兽皮作衣),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西戎则是西方游牧部族的统称因他们大多聚集在周朝以西的陇山地区,故称西戎,这些游牧部族一直生活在秦国的西边,有大大小小二是多个部落。秦穆公称霸时期,曾经任用西戎人由余统一了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将他们划归秦国的统治范围之内,后来秦国忙于中原地区的晋国和楚国争雄,无暇顾忌秦国西边这些游牧部落,西戎边慢慢脱离了秦国的管辖。
秦献公和秦孝公两代国君虽然对西戎也曾多次征讨,但却没有从根本上消除他们的势力,西戎依然是秦国西边的重大威胁。到赢驷继位,西戎的势力愈加强大,绵诸、绲戎、翟、镕、岐山、梁山、泾水、大荔、乌氏、朐衍和义渠等众多部落,时常趁着秦国与中原各国大战之际偷袭秦国西边的边塞城邑。
尤其是那义渠,历史悠久,国力强盛,在漆水以北的草原竟独立建国郡。如今的义渠王翟骊,把他的部落再次东迁,竟和秦国的雍城直接相邻。这这翟骊可是一个有本事的主子,他在义渠推广中原的农耕技术,还不断学习中原各国的先进文化,并效仿秦国建立聚、落,和早前的秦国一样成了半农半牧的民族。那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畜牧业得到空前发展,义渠的人口也大量增加到三十多万。义渠实行全民皆兵,一旦遇到战事,举国的青壮男子都要上战场。
魏冉听得乐毅这一番讲解,不禁冒了一身冷汗,他强做镇定,辍一口茶,缓缓道:“大王命我率军三万,这三万新军虽是秦国之精锐,然则何以抵挡义渠的三十万之众?”
“魏兄莫怕,义渠虽有有三十万之众,然,除去老幼病弱和妇人,可以出战的兵丁不过八万,此次由翟骊亲自领兵五万,已经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就算五万,若真是打一长硬仗,我大秦三万铁骑对待义渠的五万劲旅亦无必胜的把握。”
“魏兄说的在理,魏兄的三万铁骑虽勇猛异常,然毕竟是长途奔袭而去,在草原作战是义渠军的强项,三万铁骑必定会吃亏。”
“这……为之奈何?”魏冉一时愁眉不展,半响,他突然起身躬身行礼:“那日在渭风古寓相酌,我便知乐兄弟乃颇有谋略之人,请乐兄弟明示,君为计将安出?”
“我实有一策,可解魏兄燃眉之急,但此计过于阴损,窃以为魏兄定视为不齿,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冉一时心急如焚,那还顾得了什么阴损不阴损的,便赶忙急着问道:“乐兄弟但讲,当此非常之时应用非常之手段。”
“烧荒,魏兄可领兵两万诱敌深入,待两军相持之时,暗中派一万精锐携带火炬将敌军营地尽数焚毁,敌营被毁必定回援救火,到那时再首尾夹击,定可一战击溃义渠大军。”乐毅侃侃道。
“果真妙计也,时值冬日,百草枯黄,一触即燃,义渠军粮草被烧,定然军心大乱,我军趁乱猛攻,定可一举荡平义渠。”魏冉兴奋的笑道。
“只是苦了义渠的老弱病幼,义渠随水草迁徙,草是他们的命根子,烧了他们的命根子,于心不忍也。”乐毅说道深处,竟是默默垂泪。
“乐兄弟大仁,魏某钦佩,只是天道有常,若是义渠不犯我大秦,我大秦怎会出无名之师,谁叫义渠王自作孽呢?乐兄弟不必自责。”魏冉安慰道。
城中的刁斗响起,分明已是三更天了,两人这一番商议,不知不觉竟过了夜半时分。
“乐兄弟,明日我还须率军出征,不便久留,他日到咸阳城,再来拜会。”魏冉拱手笑道。
“他日再会。”乐毅拱手还礼。
魏冉便起身拜别,乐毅把他送出国相,魏冉跨上风雷驹,不待乐毅转身,已飞出数十丈之远,顷刻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两个时辰后,五更鸡鸣,魏冉回到了蓝田大营。
大战在即,容不得他做片刻休息,一回到中军营帐,他立刻命守卫召来一名军务司马、一名军中掌书和四名副将到帐中听令。
六人旋即来到帐内,分坐在魏冉帅案前面两侧的坐席上,凝神聚精,等着魏冉发号施令。
“军务司马听令!”魏冉下令。
“在!”军务司马应命而出。
“命你即刻赴骊山大营调取三万将士一月所需之粮草,在蓝田大营本部配齐三万将士衣甲、战马、弓弩、戈矛等军需,,卯时回中军大营复命,不得有误!。”魏冉说罢,在帅案上抽了一支细长的青铜令箭交由那军务司马。
“嗨!”军务司马得令后,拿着令箭,昂昂走出帐外。
“副将李阙、王城听令!”魏冉再次下令。
“在!”李阙、王城一道离开坐席,上前两步,齐声应命。
“你人分别往龙山营、隐虎营调各调一万骑兵,寅时集结完毕,卯时随本座出征!”魏冉字坚如铁般命令道,说罢便取出帅案上木匣内龙形青铜兵符。
李阙、王城“嗨!”的一声,便将随身携带的兵符拿出。
魏冉和两位副将一一验过兵符,确定无误后,两位副将转身离帐,大步出了辕门。
“副将郭珲听令,本座命你往威豹营调取五千步卒,随时待命,本座自领五千黑山营劲驽甲士。”
“嗨!”
二人应验虎符,只见亮片锃亮的虎形兵符相合,竟是丝毫不差,刚好抖成一只完整的猛虎。
战国时期,军中调兵皆须动用兵符,吩咐军务司马须用令箭,若是遇到极大的战事,还必须动用国君王剑。
秦国的调兵的兵符分为三等:黑鹰兵符、龙形兵符和虎形兵符,其中虎形兵符简称虎符,是最常见的兵符。黑鹰兵符由国君掌管,是秦国最高等级的兵符,用此兵符每次可调兵十万,龙形兵符的等级次之,这种兵符通常有要塞守将和军中掌权的大将掌管,用此兵符每次可调兵两到三万。最后一个等级的兵符,也就后世所说的虎符,动用虎符的频率很大,因为它每次只可调兵八千左右,不光是军中,有时特使出行或是国中机密公干都动用虎符。
这三种兵符都是执掌者留一半,受命者留一半,两片是相吻合的,一旦吻合后,便形成一个完整的形状,黑鹰兵符两片相合便是一只苍鹰,龙形兵符两片相合便是一条青龙,虎符两半镶嵌便成一只猛虎。
所以刚才须调兵一万的对李阙、王城二将,魏冉动用了龙形兵符,而对只需调兵五千的郭珲便用的是虎符。
四人得令出账后,帐内还剩一名副将和一名军中掌书,魏冉留的这名副将便是戴在身边的副将,为的是一旦大战中魏冉有事须离开五千劲驽手时,可以由这名副将指挥,而不至于让这五千将士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这也是统帅领兵最管用的手段。
“掌书听令,命你通知各营帐要出征的将士,寅时埋锅造饭,卯时集结,集结完毕后即刻向西北开拔,不得有误!”
“嗨!”
“龙襄将军随我左右。”
魏冉吩咐完最后一道事宜,长吁了一口气。
一夜没有合眼,此时的魏冉已经极度困乏,六位被召来的副将、军务司马,军中掌书等悉数离开后,魏冉在萎靡困顿之际,竟趴在长案上睡着了,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