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如勾。尽管子时已过,沈在却半点睡意也没有——明日的大战凶吉难料,想到数千人的性命和白沙镇的命运都压在他肩上,沈在心情极为沉重。抚摸怀里爱妻的秀发,沈在心感愧疚,轻声说道:“羽儿,对不起。我,我这次又逞强犯险了。”甘乘羽俏脸贴在沈在胸口,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泪,柔声道:“我又没怪你。只是明日一战,夫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羽儿等着你。”
沈在尽管知道胜算渺茫,但怕甘乘羽伤心,遂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等办完了这事,我就和娘子双栖双飞,永不分离。”甘乘羽破涕为笑,红着脸点了点头道:“夫君还记得曾答应过羽儿,要为羽儿办三件事么?”沈在听了心里一甜,回想起当日两人被“灰衣猎狗”劳易得擒住时,他答应甘乘羽的第一件事便是和她拜堂成亲。这会听得甘乘羽提起这事,当下微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自然是记得的。”
甘乘羽双手支起身子,美眸紧盯着爱郎道:“羽儿要夫君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明日一战一定要平安归来。”
此时西角厢房内,松平长十郎正和衣躺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他虽不说是身经百战,但也亲临战场熟读兵法,深知行军打仗靠的是阵仗队形。白日里,从潘兆龙口中得知黑鸦堡的匪军平日里竟然按打仗阵型进行演练,松平长十郎心里凉了半截——这些乡民虽然有不少是身手敏捷的猎户,但不经过足够的整饬训练,作战是无法做到进退如一的。尽管沈在作了部署,但仍然难以弥补这一致命缺陷。明日一战,只怕连两成的胜算都没有。松平长十郎长吁一口气,心道:“就此死去也是好事吧,或许是个解脱!”突然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松平长十郎心里一凛,从床上翻身坐起,却见推门而入的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丁白鸥。
松平长十郎又惊又喜,忙起身说道:“丁小姐——”话音未落,丁白鸥“叮嘤”一声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泣不成声:“松平大人,我答应跟你走,求你不要去攻打黑鸦堡了,我不想你死......”
梦寐以求的这一刻突然就在发生在眼前,如梦似幻,松平长十郎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丁白鸥冰凉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才缓过神来。松平长十郎抱紧丁白鸥温滑的身子,迷醉在她耳际的发香中,一时竟忘了言语。
良久,松平长十郎轻语道:“不,我不能原谅黑罗刹对丁小姐犯下的罪行。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等我回来,我带你走,我们一起回到日本,去看暮光三月里樱花,满山遍野地烂漫开放,就像你一样那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丁白鸥抬起头,朦胧泪眼中看到松平长十郎俊秀的脸上柔情绵绵,芳心大动,情迷之下缓缓地闭上美眸,朱唇微启。松平松平长十郎看到丁白鸥长长的睫毛泪光闪闪,心里又怜又爱,情不自禁的地低头吻上了她迷人的红唇。两人嘴唇甫一接触,立即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当沈在带领联军经过狭长的山道时,竟不见有匪军设伏阻扰,心里不由得疑惑不解。身旁与赵泰打过多次交道的潘兆龙看出了沈在心思,便苦笑着说道:“只怕是黑罗刹觉得咱们不值得他这般礼遇,是以没有据险设伏。赵泰这厮妄自尊大,也忒目中无人了。”沈在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联军进军到了黑鸦堡前的平地,只见匪军早已在黑鸦堡前规规整整了站了黑压压的一片。沈在令全军前进,至离敌军约一里处停下列阵待命。
联军众人见赵泰匪军旌旗蔽日,弯刀如草,黑色甲盾如鱼鳞般排布有致,不禁暗暗吃惊。突见数十名恶匪推着一辆巨大的辇车慢慢向联军靠近过来。等辇车上的大纛清晰可见时,众人看到有三十多名匪军手持刀盾跟在辇车后面,而辇车上的大椅坐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只见辇车大椅上的巨人全身披着黑色的板甲,那硕大的头盔狰狞无比,宛如恶鬼一般。更让联军众人惊悚的是,这恶鬼般的铁甲巨人手里拉着一条粗大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居然锁着一只五百多斤的吊睛花纹大虎,而本应是凶猛无比的东北大虎此时却像一头听话的狗匍匐在这铁甲巨人的脚下。
辇车在距联军约二十丈处停了下来。沈在此时已明白大纛下的铁甲巨人正是黑罗刹赵泰,见他带小队甲士近阵前,想是欲交涉一番,于是便招呼松平长十郎和潘兆龙及几个伍长迎着那巨辇走去。行至巨辇五丈处,沈在等人停下,默默盯着辇车上的赵泰,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赵泰巨大的身躯从辇车上走了下来,踩在地上叮咚作响,那吊睛大虎也像一条狗一般跟在身后,而浅井幸之、艾丽娅和长白山双狼则出现在赵泰两侧,一起向沈在等人走来。
“你就是杀死西尾恒的那个沈在?”赵泰低头看着沈在,声音隆隆地问道。沈在身材已算修长,却只及赵泰胸口,竟象是个半大的孩童站在大人面前一般。
沈在答道:“正是区区在下。”尽管早已听闻赵泰身躯壮硕,如今一见仍让沈在暗暗吃惊,心道:“这厮可比‘四大恶人’中的‘恶字头’谯无霸高大了许多!”
赵泰感觉到了一双如尖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掉头看过去时,却是松平长十郎双眼冒火地看着他。赵泰取下狰狞的鬼面头盔,露出一张勾鼻浓须的胡人大脸,对松平长十郎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多管闲事的倭人是想看清楚死在谁人手里么?”松平长十郎不答,左手按在刀把上。
赵泰巨大的头颅转向潘兆龙轻蔑地说道:“想不到你这鼠辈也胆敢带兵反抗本王!罢了,本王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去转告白沙镇的那些蠢货,只要他们日落前能送来两万两白银,一万担大米和三百名年轻女子,本王今天就饶你们不死。”潘兆龙怒目而视,不作回答。
沈在怒道:“赵泰,你休得猖狂!今天就是你恶贯满盈之日!快快将抓走的猎户放回来,我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赵泰仰头桀桀大笑,声若洪钟数里可闻,沈在身后的联军见状不禁大骇,出现骚动,不少人直往后退去。
赵泰笑毕,睥睨着沈在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笑死老子了!你要本王放了那几个猎户?对不住了,你们来晚了一步,他们早已被老子的小狗吃掉了。”说完指着脚下的花斑大虎。
联军众人见赵泰居然如此凶残,皆惊怒交集。沈在大声喝道:“你这魔头人面兽心,也忒狠心了,居然拿活人喂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