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邪剑便在此刻,又轻轻亮了一亮,绿光笼罩下的空间仿佛又温暖了一些,姒妤霍然转头向身边看去,发现那具“尸体”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也怔怔地望着自己。
没有什麽言语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至少不必独自去面对黑暗了,从未有过的欢喜泛上姒妤心头,喜道:“你...你醒来了!”
旂岳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上去似乎还呆了一下,不过很快的他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从最初带着些迷惘,回复到了有些冷漠的冰霜。
旂岳艰难地撑起身子,但随着他看向四周,忍不住再一次地动容,伸手握住了身边惊邪剑。
姒妤也发现周围无数飘荡的光影虽没有扑上来,只在外围游荡,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更猛烈地撞击光罩。
同时她也明显感觉到,它们并不甘心在外面游荡,更像是想要冲进来,要将他们二人撕碎。
她看看向旂岳,发现他的脸色在这片刻间看不到丝毫血色,身子也摇晃了一下,赶忙扶了他一把,当她握住那只柔软的手时,却是冰冷的。
姒妤看着他虚弱无力的样子,几乎拄着剑才能站稳,不由担心道:“你还撑得住吗?”
旂岳点了点头,问她道:“我昏迷多久了?”
姒妤面色踌躇,极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才慢慢地苦笑着道:“我醒来的时候,你就一直昏迷着,到底多久我也说不准!”
片刻后,她又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有很长一阵子了!”
旂岳皱眉沉思了一下,神色凝重道:
“我们在这里困的时间越长,身体就越虚弱,就算不被这些阴灵害死,也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旂岳这般虚弱地说着,却发现姒妤全然没有一点疲惫的样子,虽然有惊邪剑的光遁庇护,可自己修行已深,尚且虚弱至此,她凡俗之躯又是如何做到不为阴煞所侵呢?
“阴灵?”
姒妤一声惊呼,听他说到“阴灵”二字,心头忽然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她生平何曾见过这等事物,小时候听侍女们说过这世间有鬼,心中便有些畏惧,这一下猝然想起自己跟一群鬼魂相处那么久,当真是遍体生寒。
旂岳看出了她心里害怕,安慰她道:“我小时候听师兄说过,人有三魂七魄,一为觉魂,二为生魂,三为命魂,这些阴灵不过是觉魂罢了,没有意识也没有思想,被拘禁在此处不得往生,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不料姒妤听了,反而更加心惊胆寒,看着一张张鬼脸尽在周围飞舞鬼哭,张牙舞爪,忍不住向身旁的旂岳靠近过去。
那样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像一只温柔的大手,在两颗迷失的心灵中,悄悄洒下了绝望的种子。
寒冬正浓,正是天地肃寂,万物凋零的季节,白昼缩短,黑夜来得格外突兀,咆哮着它统治下的每一寸疆土,以及那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把。
荒野难行的夜色下,数万名士兵横向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一边所搜一边向前推进,这么大面积范围的搜索下,虽然极耗时间和人力,却搜索得十分仔细。
一个将领边跑边指挥,旁边突然插出一个士兵,开口说道:“统领,能不能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兄弟们都累了,何况,这是他们三秦王朝自己的事。”
那名被称做统领的将领脸有难色,向着左边的高坡望去,一抹雅颜俊朗的身影站在那里,正对一众将领布置着什么。
他想起下午听到袭月公主走失的消息时,太子殿下的反应竟是那样激烈,全力配合三秦禁军大举搜山更无二话,连逍遥阁的客卿门人也调派了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了。
统领回头对那名士兵道:“不能休息,太子殿下说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袭月公主找回来。”
报告的士兵也感慨无限,小声埋怨道:“这幻踪林大到没边,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连个搜索的方向都没有。”
闻言,副统领也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办法,希望逍遥阁的人能有所发现吧!”
若论搜山御岭,谁能比那些高来高去的修真者更有效率呢?
同一片夜色下,天色黑暗的苍穹中,低沉的黑云之间,赫然竟有蔚蓝而闪耀的光团,映亮了半个天际,连黑云的边缘,也彷佛镶上了蓝边。
殴冶流云如傲立在云端,将那“海琊”化做满天飞舞的潮汐,撕开乌云,冲上九天,与穿云破月的风无声激斗正酣,厮斗不止。
旂横只看得心动神驰,对流云师叔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见海琊剑潮汐澎湃,声动四野,蓝光出没云间,真个有惊天动地之威。
姒晟轩扶着姒妤软弱无力的娇躯,虽没有和血瞳男子交手,但戒备之心却不曾大意,只希望流云师叔能尽早解决了风无声,如此方能解救旂岳师弟和袭月公主。
此刻,两位成名已久的高手有如九天战神,满天黑云都已沸腾不止,翻滚咆哮。
如此激烈的斗法,已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仍不分胜负,血瞳男子的男子仰天而望,风无声和那御剑门的白衣男子如此僵持不下,他的眼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风无声性子偏执,虽败天下高手无数,可他好战嗜杀,一旦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势必要分出个胜负不可,倘若不能自控而陷入暴走,至于后事如何,他却是全然不顾的。
男子目光依然放在半空中激烈斗法的两人身上,若是他想抽身离去,以此刻场中的情况,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可这个独自离去的念头,甚至都没有在他心头升起过,没有人会明白他的信念,就像没有能体会风无声的杀戮一样。
他们本不是同一类人,却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如朋如友,如师如徒,十几年相陪相伴,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道路上,历经了多少腥风血雨,不管遇到再危险的处境,两人间都始终不曾离顾。
从前是这样,现在亦如是,如果还有以后,肩扛血饮狂刀的风无声身边,必定会有一个长身而立的身影。
西蜀黎族唯一的幸存者——穆!
风无声人在半空,大刀阔影,厉啸连连,越战越勇,放眼当今天下,除了正道中天极真人和归元神僧这二位顶尖之人,他根本不惧怕其馀。
殴冶流云以前未曾和他交过手,这般过了数十个回合,心里是越来越惊,回想正魔大战的最后一刻,那个以一人之力同魔宗众高手抵死相拼的身影,一把狂刀,几度疯狂,着实令人心生敬畏。
这样一个人物,若是那样战死了,定会让后世人欧歌颂赞,但讽刺的却是他竟然没有死,还投了魔宗,如今更以屠戮苍生为乐,杀孽逾重不说,修为也是罕有敌手。
此刻自己全力以赴,施展平生一身所学,刚开始还没什麽,可时间一久,便觉得吃力无比,忍不住心中起念,若是师弟雪纶青天在世就好了。
殴冶流云心寒之下,逼开了迎面劈来的巨刃白芒,身子震了震,怒目而道:“风无声!你曾为正道中人,怎会沉沦到如此地步!”
风无声暂缓了攻势,忽然冷笑了出来,道:“那又怎样!你师门的雪纶青天也没比我的下场好到哪里去吧!”
殴冶流云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你的所作所为,怎能和我家老七相提并论!”
风无声神色不变,只是眼中彷佛多了丝隐约的遗憾,道:“他那般的人物,就那样死了,真是可惜!”
殴冶流云观察到他目光所至,见旂岳还在那长袍男子的控制之下,他眼中有关切之色,随即被疑惑取代,与风无声的目光对上:“你对我这位小师侄如此感兴趣,是为了他体内的魔珠吧!”
风无声神色一动,藏在那个少年身上十二年的秘密,他没有承认,也并不否认,只说了一句:“今天我一定要带走他!”
殴冶流云仿佛冷笑了一下,负剑道:“这孩子是我师弟唯一的血脉,你休想!”
风无声缓缓摘下了头戴的斗笠,指间一松,那斗笠便自由坠了下去,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将饮血狂刀提了三分,道:“那我们之间,就一定会有人死在这里!”
殴冶流云深深呼吸,却无丝毫惧怕,右手凌空划过,刹那间海琊仙剑如听到主人心思,蓝光倾覆之下,竟把那厚重的黑云都撕成了一块块蓝色。
夜色,又深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