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一男一女,彼此搀扶,彼此依靠著,即使这黑暗再怎么绝望,也不用一个人面对。
姒妤看著满天飞舞愤怒却还是不敢冲下的阴灵,心中倒也不怕了,而旂岳此刻只能依偎著她才能站稳,虽然还未摆脱险境,但有个人站在身边,真是很好。
旂岳从姒妤那里已经了解到外面的一些事,知道流云师叔已赶来援手,心放宽了一半,毕竟逍遥剑可不是浪得虚名,但眼下还是不能坐以待毙,此刻他深陷苦思之中,对那男子的异术始终不得其解,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姒妤觉得有些无聊,又见他想了那么久,就故意咳嗽了两声,想唤起他的注意。
旂岳神思被她打断,精神才一松弛,竟是打了个冷颤,身体里仅存不多的热流在向外狂涌,身体的温度也在渐渐变冷,可他却连一丝真气都提不起来。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然后把披着的大氅裹得更紧了,身子却在不住地轻颤,姒妤不知道他怎么会冷成这个样子,待她蹲下身去,见他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姒妤忽然想起那天夜里自己赠他雪氅的情境,他还作出那副不领情的样子,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少女心性使然,她这样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旂岳的思绪被打断,只觉得心乱如麻,眼看著自己身处绝境,心烦意乱不说,一阵阵寒意又接踵袭来,意识昏昏的,连正常思考都做不到了,又见她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微怒道∶“你笑什麽?”
姒妤看了他一眼,知他性情冷淡,却意外发现他生气的样子倒是可爱,娇笑道∶“我便是笑你了。”
注意到旂岳面有异色,姒妤敛去笑容,看著这少年搓手取暖,只这片刻间,他的脸色又似乎惨白了几分。
姒妤垂下眼帘,不禁问道∶“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姒妤看他不说话,反而眉目微沉,忽然间却是意味索然,婉然一叹,道∶“生未尽欢,爱未尽情,就这样死了,好不甘心。”
旂岳心事沉重,也不去理她,这片黑暗之中,一时间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游荡着的阴灵,仿佛没有一刻死心地撞击着光遁。
姒妤看著他意志沉沉,怕他又昏睡过去,那种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等死的滋味,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你可不能睡啊!陪我说说话吧。”她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幽幽的声音,轻谧低沉。
“你说吧!我听着呢!”
旂岳强打起精神,搓着手掌,却越搓越是冰凉,越呵气越是缺氧,也就越犯困了,摇摇欲倒的样子。
姒妤见他这副萎迷的状态,情急大声道:“你说了不睡的,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旂岳昏昏沉道:“我不睡!我听着呢!”
姒妤想到自己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便问他了一句,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旂岳...”旂岳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姒妤微感诧异,面上露出了微笑,道:“旂布星峙,岳峙渊渟,好有气魄的名字,是你爹起的吗?他一定是个心怀宏图大业的人吧!”
旂岳把她的话听在左耳,却并未听进心里,只凭着本能的意识摇了摇头,努力不要这般睡去。
姒妤微一思索,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古以来,有谁家的孩子不是由父亲许名,跟随父姓?这个少年若不是双亲早故,怕也是家破人亡。
若说起来,旂岳在御剑峰上除了不善与人亲近,但也算个和气的少年,为何在与姒妤一起时便控制不住意气?
除了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对皇权富贵多有不屑,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在天龙寺中听了太多“红颜枯骨”、“****之心不可得”的戒言,再加之他没有和女子相处经历,便将这世间女子一律视为枯骨了,跟枯骨相处在一起,他自然不喜。
若还有其他因素,便是姒妤身上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某种压力,一不小心就被她看透内心的感觉,让他莫名恼火,甚至愤怒,而对于一个有着太多秘密的人来说,他最怕的就是被看穿内心。
这些事姒妤自然是无从而知的,可是,此刻猜到了旂岳悲苦的身世,她就忍不住心里一软,觉得他那般桀骜冷漠的性格也是理所当然,就像她的好姐姐明月郡主一样,没有父母陪伴的成长,始终是孤独叛逆的。
旂岳还在苦苦支撑着,随着他搓手的动作,只听“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衣袖中掉了出来,他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那枚红宝石,只是他刚低下头,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的捡起了耳坠。
此刻,姒妤端详着手中的红宝石,她身子全然不动,只有心微微一颤,慢慢地转过了头,定定地看着旂岳,字字清晰地道:“三秦元十年五月初六,你在哪!”
旂岳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怪异的苦涩感弥漫开来,让他的心不能喘息地沉落……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的东西,你把它还给我!”
说着,他伸手便要将红宝石夺回,却不料姒妤先退开了一步,并从地上站了起来,轻笑一声,道:“你的东西?”
姒妤把手伸向脖颈处,仿佛要向旂岳证明什么一般,却没摸到自己极为贴身的项链,立时慌了神,自顾自地焦急道:“怎么会不见了,丢在哪里了呢?”
旂岳也急了,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便去夺:“还给我!”
姒妤情急下把信物死死地攥在掌心里,虽然不清楚这枚关系到自己姻缘的信物,怎会落在这个御剑门弟子手中,姑且也不管她自己的那枚是丢在哪里了,但这枚耳坠的来历,如何也要先弄清楚。
旂岳的宝石被这位公主抢走,脸上一片冰冷之色,却姒妤却平声静气地说道:“你别紧张,这不过是一枚普通材质的宝石,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我会还给你的,但你得先告诉我,这枚耳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元十年五月初六,你在...”
“噗通!”
姒妤的话刚说了一半,旂岳便再也支撑不住了,元十年五月初六正是他娘亲雪魔殒命之后的几日,他想起那些悲伤的事情,意志消沉之下被寒邪侵体,痛苦不堪的缩成了一团。
当她姒妤低头去看旂岳时,却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向后平倒了下去,全身上下打着冷颤,连他呼出的气竟也化成了寒雾,从他青紫的嘴唇中冒了出来。
姒妤完全不知所措地愣住,看着这个刚有了一点好转的少年,眨眼间就快要变成冰雕,那张憔悴而略微痛楚神情的英俊脸庞,也苍白的仿佛透明一般,但他咬紧牙关,默默忍受。
她忽然有了一丝绝望般的不安,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不能死!
姒妤片刻的恍然,顿时惊觉,一心只想要他活着的她,可望眼在四周看了一圈,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惊邪剑还在尽忠职守,散发着柔柔的光,如温柔的触手,诱惑著黑暗中的阴灵。
他不能死!不能...!
她贝齿轻咬着唇,在内心短暂的彷徨和挣扎过后,映衬着惊邪剑碧波的眼眸中,似乎又多了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