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北疆的娲神殿内众人正在商议如何进入月池秘境之时,北疆的大长老不满这云天宗齐云子打酱油的说辞,挑衅一句;“齐道长可有能耐挡下?”
一语毕,殿内的气氛就有点不自然了,按照一般的套路,云天宗传承千年,好歹也是天下堂堂五大宗门中最有底蕴的一个,有人如此挑衅,架不住火的宗中弟子听了肯定就要挽起袖管子干架。
但是,不要忘了现在闻听此言的可是云天宗出了名了和事佬,出了名的脾气好,在云天宗内要是有人什么跟这老家伙吵架,那肯定有得受,甭管你说什么,这老家伙一准满嘴的“嗯”、“对”、“哎呀!说的甚是!”、“老道也这么觉得”等等不停附和你的言语,不管是多大火气的人,跟这老家伙吵架一准冷场。
你想想,一个人哭爹喊娘的骂你,被骂的人还在旁边鼓励你,骂得好,骂得对,让你继续,那这人该是什么心情,话说孤掌难鸣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一人就是火气再大,遇到这样的对手,就像是绝世高手与空气厮杀,你能杀出个什么结果,再说吵架也是力气活不是?
只是此刻是在北疆,自然有人出声,看了一眼宓人王,千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呵斥道:“人王,不得对道友无礼。”
再看看在座的几位长老和供奉表情各异,有些人脸色也微微有些不满,至于这不满到底是对于宓人王挑衅云天宗呢?还是说只是针对宓人王本人的不满呢就无从得知了。
毕竟在天下四大绝地对于五大宗门天生就有些排外的心理,不要看表面上如何和气,其实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账本,就北疆而言,北疆是巫族后裔,传言天地之神盘古以开天斧劈开混沌,以太极定地火风水,分清浊乾坤,开辟洪荒,演化六道轮回、生生不息,而后盘古坐化,元神分化三清,一身精血便化为十二祖巫,而这十二大祖巫便是巫族世代相传祖先。
传言中这十二大祖巫有人六足四翼,有人人面蛇身,有人八首八面十分怪异,但是这十二大祖巫却能力逾九象,术妙万端,一身蛮横修为惊天地、动苍穹,更是掌管世间风火雷电。
是以北疆自古而来,很多人就对中原五大宗门所谓的天下正道巨擘不屑一顾,当然发生今天这样的局面也并没有出乎齐云子的所料,只见这齐云子故作沉思状了一会,又叹息一声,对着刚才出言不逊的宓人王和煦一笑。
“宓长老说的也是,没想到这么多人,我们这也不知道北疆是这般光景,就来了三个人。”
点头又沉思,又接着道:“那这到时候---,哎呀!还是宓长老想的周到,北疆底蕴深厚,恐怕到时候还要千月族长再加人手协助才是啊?”
这下宓人王傻眼了,本来就是对云天宗瞧不上眼,又看着这老道到处和稀泥不上台面,才出言激一激这老家伙,没想到这老家伙倒打一耙,心想这老牛鼻子不要脸还真是没有冤枉他,什么叫北疆这般光景啊!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北疆能耐不足,全天下人都等着刨墙角吗?偏偏这牛鼻子说的情真意切让人挑不出毛病。
当然宓人王还不是脸色最难看的,最难看的是千月,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等到脸色缓和一些才对齐云子三人。
“齐师弟,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倒是不必担心,到时候我北疆自会有人协助齐师弟一行三人,只是还有一事,需要和齐师弟相商?”
齐云子道:“千月族长直言便是!”
“此番如果想要顺利开启月池,恐怕我族中的大多数长老都要布周天大教,所以我与几位长老商议过之后,决定由我北疆派出一名弟子再由天宗派出一名弟子,两人共同进入月池秘境,一来两人进入相互有个照应,二来也方便查清此次谶语之事,另外还有很多觊觎我北疆的宵小之辈,到时候还要劳烦齐师弟,不知齐师弟意下如何?”
其实千月这一番提议倒是很符合齐云子的想法,此番三人前来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此事背后的来来去去,如果有人能够进入北疆的月池自然是最好,所以当他听到千月的提议后点头首肯道:“族长考虑的周到,就依族长的安排便是。”
等月池的事情一商量结束,有些压抑的气氛也就缓和了许多,接下来聊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风土人情,或者一些趣事逸闻,等到聊了一些片刻,千月也看出三人都有些神情疲倦,便嘱咐弟子晁毅带领三人去娲神殿后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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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坛
居高台、望清月,雾雨沉云梦,烟波满山庭,能知此景世上有几人?愿赏此景世上又有几人?所谓大道至简,却也只重在至简二字上,世人往往理所应当的错过那些最值得欣赏的美景,却总想把别人仅有的那一抹春色揽入自己怀中,人心贪戾,何其可悲、可叹、可气啊!多少人往往身在宝山却不识宝。
老道还记得年幼的时候有一次闲游落霞峰遇到那个人,问过那个天下传言半人半仙的他一句话,问他说:“师叔,你说世人都争抢着修道,这道又是什么东西呢?如何才算是得道呢?”
老道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黄昏时分,暮日西斜,红霞万丈,一线天际如垂天巨剑缓缓合拢,那个人始终看着这天上的千里红芒,等到霞光消散才慢慢起身,看着当时只有十几岁的他有些凄凉的说道。
“日月轮回,天地衍化是道,秋毫厘末,涓埃之微也是道,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神得之以灵、谷得之以盈、万物得之以生,这也是道。”
看了一眼听得迷迷糊糊的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道:“如何才算得道?如—何—才—算—得—道—呢?只因为这世上的人都不知道所求为何?又如何得道呢?难道只是为了这可笑的长生吗?椿者寿逾万载,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以此相较又当如何呢?谁又能逾越这万物轮回的大道呢?”
他摇头苦涩一笑。
年轻时候的自己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在笑什么?
想着长生难道不好吗?
那他又为何叹息不止,难道像他这样传言中神鬼莫测的人也会有什么烦心事吗?
而最难忘记的却是那个男人眉头间聚拢的那一抹愁云,那一抹愁云如西域千里雪山永远都融化不了的皑皑白雪,有沉重、有感叹,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怀。
他记得那一天和那个男人在落霞的余晖里坐了很久很久才离开,这些年再一次次细细咀嚼他当日所言,总有些触动心里某些地方,一样的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老道的思绪却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老道没有回头,这个时候能找自己的人,老道的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话说此刻在望月坛边上的当然就是齐云子了,而在他身后缓缓走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宛如,此时北疆的第一大供奉。
上官宛如一如往日青衣素衫,腰间是那把让北疆的大长老宓人王都忌惮的宝剑——御邪,缓步走到祭坛边缘的一处站定,抬头望着满天的星光以及眼前已经升起瘴气的千里幻林。
老道看了一眼一旁的上官宛如,看她好像没有要首先开口的意思,润润嗓子道:“上官师妹,许久不见啊!”
本来就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身边女子压根就没有搭理这老道,让还准备殷勤说下半句的老道有些尴尬,不过老道好歹是看过几十年云舒云卷的老油条,立马咳嗽一声。
“清元师兄知道上官师妹在北疆,临走之时还特意嘱咐我,到了北疆一定要替他问候师妹的。”
身边女子好像还是没有动静,眼睛一直都盯着对面幻林中不断升起的瘴气,老道看了半天,看没有动静,正准备厚着老脸继续再殷勤问候之时,身边女子却提前开口了。
“齐道长,许是认错了人吧!我上官宛如可不敢跟天下正道巨擘的云天宗攀交情?你还是叫我上官供奉比较顺口一些。”
说话之时,女子面如寒霜。
老道心下叹息一声,要说这位当年在云天宗天资和风采只逊色寥寥几人的女子,认错比不认错更难,再者当年他还只是个稚童之时便经常去那座有些清冷的落霞峰游玩,对峰上几人都是十分熟稔,又如何会认错呢?
她是在怪自己,怪自己身后的整座云天宗,怪云天宗对当年那个人的死的不作为。
想起那些往事,老道的神情就有些落寞。
二十年前先是那个叫雪凤的女子无故惨死在回云天宗的途中,再后来就是那个男子一人一剑入云天宗,正如当年那容颜绝美、清丽无双的女子入魔宗之时的一人一剑,只是当时眼见至爱之人惨死,那人已堕入心魔不能自拔,完全不理会云天宗苦口婆心的解释。
这才有了天下五大宗门派出诸多高手与他的一场正魔大战,他虽然堕入心魔一身修为却是实打实的通天彻地,以一己之力力敌五大宗门的诸多高手而不退,那一战威势也只逊色三百年前那场正魔大战。
三百年前的正魔之争,老道当年没有见过,但是小的时候听闻那些经历过那场正魔旷古一战的人说起当时的惨状,即便经历了岁月冲洗,依旧让听者无不悚然动容,后人往往难以想象那种正魔两道高手尽出惨烈厮杀的凄凉场面,但是多年以后,一些被掩埋的真相慢慢裸露出来,还是能让后人管中窥豹。
三百年前的正魔大战同样是以云天宗为首,云天宗当时最鼎盛之时有弟子一千多人,此一役之后活下来的竟然三百人都不到,时至今日云天宗都难以恢复往日鼎盛时的光景,老道作为最年长的一辈当然知道更多不为外人知的事情,当日一役云天宗用千年灵脉温养的一百零八朵金莲整整凋谢了一半有余。
当然那人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老妖怪,终是寡不敌众,几番被五大宗门的高手联手逼入险境,好在最后时刻是魔宗的六大长老及时赶到,魔教六大长老拼得两死四伤相救才换回他后来的消沉度过的十几年,十年前老道便听闻那个人凄惨死去,其实在老道的心里也不愿那个人就这样死去,而且云天宗有与他一样想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只是在后来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慢慢的发现许多不解之处。
其一,会是什么人杀害了当时的雪凤呢?更奇怪的还是当时雪凤一身的修为,什么人能够留下她的性命呢?话说雪凤的修为或许抵不得那个男人,但是要知道那个男人可是天下五大宗门高手尽出都没能留下的人,雪凤的修为与他相当,可想而知。
其二自然是杀害雪凤之人又图的是什么呢?这几十年来天宗的很多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其三当然就是那个男人了,当日的他如天魔下凡,恍惚通神不可言语,一身通天的本事可真的是把正道五大宗门给惊着了,至于他为何会堕入心魔不能自拔,当然有至爱之人惨死的缘故,但是以他当时的修为想要控制自己的心魔应该不是难事啊!
只是过了很多年之后,一群小道士才道出一些耐人寻味的真相,原来当初那个人一人一剑独闯云天宗的三个月之前,他们十四人出山磨砺武道,不料被困在了虚弥秘境,那个男人恰好路过,为救下一行十四人,他不惜以肉体凡躯为十四人扛下煌煌九道天雷,只是千年以来正魔对立,当日那人的身份又是那般,所以被救的十四人当时对宗内长辈都不曾提起此事。
雪凤之死算是魔宗和正道百年维系的和平彻底决裂,想到当年的种种,老道心里也是愧疚不已,后来云隐师兄还有骆忍和上官宛如几人都选择离开云天宗,加上当日战死的一大批云天宗的翘楚,云天宗本就江河日下的势头也更加萎靡,好在这些年清元掌教细心栽培才有了像荀况和虞悟奇这样天赋出彩的晚辈。
当然此番过后魔教的实力也大为削减,当日魔教六大长老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几人失踪,所以这二十年来很少听到有魔教作乱的传闻流入中原各派。
从往事中回过神的老道听到身边女子的冷嘲热讽也是呵呵苦笑一声。
“上官师妹,要说是其他的师兄弟认错,还有情可原,你觉得我会认错人吗?两百年前落霞峰和天剑峰一样都被人侵占,但后来师叔游历归来,一人一剑便险些荡平落霞峰,此后便在落霞峰过的是归隐一般的生活,云天宗对外也从不曾提起落霞峰之事,所以即使是云天宗中大多数人都不清楚,更不要说天下其他的各门各派了,但我偏是好奇的性格,自小在落霞峰不知道逛荡了多少回,又怎么会认错师妹呢?”
默默叹息一声,老道接着说:“我知道,你肯定心里还在恼恨云天宗当日所为,我云天宗确实是亏待了他二人,但是很多事情其实也并非如你所想那样,最不济清元师兄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我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假如当日是你在清元师兄的位置,你又能如何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