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地牢之内
袁旭将悬挂于墙上的刑具扫了一个来回,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倚靠在墙边的血人身上,“秋名扬——本相这地牢你住的可舒服?本相念你这些年在北域受尽苦寒,故而很是体贴地为你准备了好几日的炭火,如何?本相与大长公主相比,可是要慈悲得多了吧!”
秋名扬一眼也未朝袁旭多看,他仍旧用他那沙哑难听的声音低声吟诗:“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见秋名扬无视他,袁旭也不生气,只是冷笑,“‘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秋名扬,你这诗倒是没有吟错,只是人却糊涂了些许。平王早已化作枯骨,平王府也‘亡’在了十五年前,你又何苦多生事端?如今的踏尘郡主连自己都保不住,你还指望她能振兴秋家?”袁旭眼里的嘲讽之色愈发浓厚,“至于大长公主——十五年前的她选择明哲保身,十五年后更不会例外!”
秋名扬以一种非常奇异的眼神望着袁旭,“朗朗乾坤,昭昭日月!袁旭,你这名震大夏的‘大孝子’在自己老母亲的寿宴上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也不怕将来遭报应死后堕入无间地狱之中!”
“报应?”袁旭大笑出声,“这世间若是真有所谓的天理和因果报应——十五年前平王死的时候我就该下地狱了,可我如今还是活得好好的,比谁都活得好!即便我真的要遭报应——你也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秋名扬——你会死!死得凄惨无比!”
秋名扬微微笑了,“袁旭,你放心,我死之后必化厉鬼——使你袁家上下不得安生!我不会让你的日子太过无聊的,我保证!”
袁旭自旁边舀出一勺盐水泼在秋名扬身上,十分温和地笑道:“那咱们便走着瞧!我现在便去收拾了踏尘郡主。”
秋名扬咬牙忍过那一阵蚀骨之痛,见袁旭走了出去,大声喝道:“袁旭——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的!”素弦,素弦······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千万不要······
走出地牢的袁旭问身后跟着的亲信:“那人找到了?袁募怎么说?”
亲信低头回答:“袁募请相爷放心,那人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多年,若是将他带到众人面前,只怕没有人会以为今日相府之事与平王府脱得了关系。”
袁旭满意地点头,亲信又道:“袁募还说了,若是大长公主还有应对之法,便将地牢里的那人提出来,到时,大长公主必会乱了阵脚,皇上耳闻了此事,也会站在相爷这边。”
袁旭脸上的表情已不能用满意来形容,“袁鞍你可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这些年你们父子做出的事就没有一件不让本相满意的!”
袁鞍低头回道:“相爷过奖了。”
戏台
素弦径自走到戏台外围,伸手自树上折下一片叶子放到唇边徐徐吹奏,曲音悠扬悦耳,随风远去。
相府管家此时被几位夫人缠住,倒也无暇多想素弦此举可是有何不妥。
茉萱望着素弦的背影有些难过地想,素弦终究还是平王府的踏尘郡主,不会一直是昔日那个被大长公主锁在笼中的笼中鸟。她魏茉萱······也不会是秋素弦心中的“唯一”。
茉萱又笑了笑,这样也好。素弦长大了,她不是应该为素弦高兴吗?在皇城这虎狼之地,素弦若一直是只有她能亲近的笼中鸟,又怎能长久地生存下去?真到了那一天······她又岂能保护得了素弦?
相府东院
相府东院的房顶之上坐着两名穿着黑衣的男子,其中一人相貌英俊但却面无表情,另一人长着一张娃娃脸,颇有几分女子的俊俏之美。
面无表情的男子将右手搭到娃娃脸左肩上,“听见了。”男子虽是问句,却没用疑问的语气。
娃娃脸耸耸肩,“自然是听见了,尤隐······你不要总是把我当白痴好不好?我很聪明的。”娃娃脸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是尤家这一代里最聪明的一个。”
这话说得十分孩子气,配上那一张娃娃脸,真是像足了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尤隐收回自己的手,仍旧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不是白痴,你只是太喜欢胡闹,我怕你这次玩儿过了头误了正事。”
娃娃脸再次耸肩,“你我的人生已经如此寂寞,若是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岂不是要无聊到发霉!”
尤隐面无表情地望着娃娃脸,“我只知道今日之后你即便想要回到以往的安宁日子也是不可能了。”
娃娃脸脸上浮现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眼眸之中却多了几分杀气,“我们已经过了十五年的安宁日子,即便今日之后伴随我们的是无尽杀戮——我也不后悔!”
尤隐点点头,素来平静的眼眸也有几分不平静。
娃娃脸甩了甩头,望着西院的方向,“既然袁旭喜欢在自己家里放火,今日你我便成全他,还有,”娃娃脸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咱们将他喜欢‘遭窃’的心愿也一并成全了吧!”
尤隐站起身子,“尤澐,新上任的内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晓?”
尤澐眼眸发亮,“益修廉——那可是个办起案来连亲爹都不认的人!”
尤隐又点点头,“行动吧!”
两人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不见,风过无痕,犹如天地间从未出现过这两人。
戏台
素弦放下树叶,眼神一度幽寂如沉敛了千年月光的古井。因她背对着众人,故而无人可看到她那惊人魂魄引人落泪的眼神。
相府管家已快焦头烂额,永昌侯府的小侯爷与定安侯府的二公子不知何时也加入到了那群夫人中间,两人虽没有明说什么,但那似已看穿一切的眼神却让他感觉如立身于刀山之上。
幸而,未过片刻,便从前院过来了几个家仆。“窃贼抓到了——窃贼抓到了!”
走在最前方的家仆高声叫喊,“相爷请各位大人、夫人和小姐前往前厅说话。”
素弦回过身来,兰亭柳眷与钟离逐风也于此时齐向素弦望去。素弦向二人点点头,随即回到兰亭夫人身边扶起兰亭夫人。“姑母,我们走吧!”
兰亭夫人点头,轻轻拍了拍素弦的手。
这时,魏夫人走到众人前面。“袁管家,相府的前厅恐怕还没有大到可以同时容下这么多人吧!袁丞相难不成是想要我们中的多数人傻愣愣地站着!”魏夫人微微冷了脸色,“今日府上发生的事说到底是袁府的家务事,袁丞相把我们晾在这儿这么久,如今还要我们去做个旁听的闲人——难不成是把我们当成了袁府的家奴!”
魏夫人的话说得极重,相府管家白了脸色,魏夫人这话可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回答得了的。
正在相府管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丞相袁旭的声音传了来,“魏夫人见谅,今日之事是袁某的不是,怠慢了诸位。”
魏夫人淡淡地望了袁旭一眼,“袁丞相可算是出现了,您要是再不出现——我们可就要多想您是不是将今日前来相府为老夫人贺寿的都当作是要对相府图谋不轨的贼人了!”
袁旭笑道:“魏夫人多虑了,之前贼人去向不明,意图叵测,留诸位在此也是情非得已。幸而贼人已经抓到,今日之事也将了结了。”袁旭朝众人来回望了一眼,“诸位想必都已等不及了,既然如此,权将此地暂时充作公堂,就地审结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