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正酣时,兴正浓时,袁府的寿宴却起了变化。袁府的一名家仆急冲冲地闯入众人的视线,高声叫喊:“相爷——不好啦——府上遭贼了!”
袁旭猛地站起来,面色铁青,“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袁旭话音刚落,便见家仆过来的西院方向升起了黑烟,又有一名家仆急冲冲地跑过来,“相爷——西院着火了——”
袁旭的面色已不能用铁青来形容,“去把管家叫来!”袁旭冲跑来的家仆吼出这句话后,便转而吩咐一旁站着的侍女、护院,“送老夫人回去!”
袁老夫人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寿宴上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脸色不由有些苍白。“旭儿······”
袁旭的面色缓了缓,“娘,儿子不孝,竟然让这种事情出现在您的寿宴上,儿子晚些再向您请罪。您先回去,儿子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袁老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自然明白自己这时候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遂点了点头,由着侍女和护院护送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袁老夫人走了,袁旭便向众人致歉,“诸位,今日是袁府的不是,让诸位受惊了。目前贼人去向不明,还请诸位暂时留在袁府,待贼人捉到之后,袁府必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相爷言重了——”
“我等全听相爷的——”
众人纷纷表示听凭袁旭的安排。
袁旭眼底藏着满意,待管家来了之后便快步离开,留下管家招待众人。
兰亭柳眷双眉微皱,“逐风,我怎么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以丞相府的防卫怎么可能让人进来行窃纵火?”
钟离逐风以右手将檀香扇轻敲在左手手心,“袁旭此人城府深不可测,事情真相为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怕······”
钟离逐风“只怕”二字一出口,兰亭柳眷便已明白他想说什么,想到事情的可能性面色不由微变。钟离逐风站起来,扯着兰亭柳眷站到戏台外围,两人同时向兰亭夫人那边望去,只见素弦扶起兰亭夫人向魏夫人那边走去。
兰亭柳眷望着站在兰亭夫人身侧的素弦沉默良久才道:“逐风,我开始觉得素弦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她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兰亭柳眷叹了口气,“平王府的担子太重,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钟离逐风将扇柄抵在手心,眼神一度如旷古的荒原,“小姑娘早已经长大了,在我们都还不知道的时候,那个会躲起来哭泣的小姑娘就已经逼迫自己长大了······现在的她不再渴求别人的保护,她已经成长到开始去保护别人了。”
兰亭柳眷苦笑,“好像我是最糊涂的一个,你们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我却要反复思虑才能捕捉到一点真相的影子。”
钟离逐风展颜微笑,“人生难得糊涂。”柳眷,你还不明白,你的糊涂恰恰是你的亲人拼尽全力为你挣得的福分。
“也是。”兰亭柳眷恍然一笑。
西院的黑烟还在继续,两人就这么站在戏台外围说些“恍然”之事。
茉萱坐在魏夫人身旁,望着站在兰亭夫人身侧的素弦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黯然地垂下双眸。
素弦的注意力在西院方向的火光上,是谁放的火?没有贼人会愚蠢得在相府老夫人的寿宴上放火,也不会是仇家寻仇,难道是袁旭自己贼喊捉贼······若真是如此,袁旭这人也未免太过可怕了。
丞相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前来贺寿的客人不得自由,玉袖招的人更是不得安生,被相府的家丁安排到一个房间看管了起来。
南华仍旧是麻姑的装扮,背向众人站在窗前,“芍药仙子”仍旧跟在他身侧。南华轻声道:“这一场火不知又会牵扯出多少是非······”
“芍药仙子”笑道:“这人间本就是是非之地又岂能少得了是非?公子不必为此挂怀。”
南华叹息,“芍药,我担心的并不是我自己,你知道的。”相府掀起风云,平王府又岂能免得了波及?
“芍药仙子”低声答道:“公子不会有事,公子担心的人更不会有事。”
南华默了半晌才道:“芍药······今日‘梁公子一事’多谢你了,但我不想······让她知道,你能明白吗?”若是她知晓了今日之事······会如何看他?
“她不会在意这些的。”“芍药仙子”瞧了南华黯然的侧脸一眼,又道:“公子放心,不该她知晓的事芍药不会多言,芍药在公子身边的目的也不在此······这些事本就不是她该关心的。”
这些事本就不是她该关心的——
南华微微一震,随即苦笑道:“是我枉自多情,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芍药仙子”闻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有时,多情亦是无情,无情反倒是有情。世事交织相缠,谁又说得清呢?
南华站着着不动,凝神细听风中传来的声音,声音破碎不清,南华却听清楚了,那是一个人在吟诗。那个人的声音沙哑难听,破碎得难以成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力。
那个人在用生命、用灵魂吟诗,南华深受震撼,他被那人感动了。
南华低声问身边的“芍药仙子”:“芍药,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个人吟诗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很特别。”
“芍药仙子”摇头,“公子,芍药什么也没有听到。”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
南华轻吟出声,他在想,除了他之外还有多少人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素弦站在兰亭夫人身边,听着风中传来的模糊声音暗自心惊。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素弦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是秋氏一族的“聆音”之术。兰亭夫人拉过素弦冰凉的双手,关心地询问:“素弦,你怎么了?”
素弦反握住兰亭夫人的手,顺势蹲下身子伏在兰亭夫人怀里,低声轻问:“姑母,是‘聆音’之术······您听不见吗?”
兰亭夫人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随即轻轻拥住素弦,“素弦,对不起······姑母已经听不到‘聆音’了······自很多年以前便再也听不到了······”兰亭夫人身子微微前倾,在素弦耳边轻道:“素弦,姑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姑母要告诉你······如今能扛起秋家的人只有你了。”
魏夫人见两人伏在一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夷则,郡主,你们这是怎么了?”茉萱见状也不由关心地望着两人。
兰亭夫人微微错开身子,露出素弦苍白的脸,“素弦的身体有些不适,也不知相府这场闹剧何时才会收场?”
兰亭夫人听到相府里有人使用“聆音”之术,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故而说话也不再客气。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相府里发生的这场“祸事”,只怕没有几个人会觉得单纯。眼下隐忍不发,只是不想做那出头的第一人,又有谁会眼看着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呢!
魏夫人也微微变了脸色,太师的夫人又岂是个糊涂人,既然兰亭夫人要将话挑明了说,她也没有理由揣着明白装糊涂。“袁府这次的事做得着实有些过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还把咱们这么晾在这儿!”
魏夫人并未压低自己的声音,故而她这话一出,边上的几位夫人都开始有了不满的情绪。
一旁站着的相府管家见状不由神情微变,如果任由情况这么发展下去,到时可就要坏了丞相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