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霞光照在门前的山顶上,一如那戏子眉眼上的一抹红,妩媚而风情。红玉斜靠在被褥上,微微扭头望着那霞光,心里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这时,梅花在门外喊:“梁娃,吃饭了。”
梁娃虽然嘴上应着:“来了。”然而放在她额头上的手始终不愿拿开。
他的手被红玉的手压着,两人都像忘记了一样,谁都不打算拿开。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竟然感觉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似乎想看透彼此的心思。
刚要进屋的顺子看到这一幕只好悄悄地退出来,端着碗走到院子边上吃饭去了。梁哥啥时和红玉这么亲近呢?他边吃边想,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人嘛,都有七情六欲,就像他不知啥时盯上马兰一样。他们真要是好上了倒也是一对绝配,不管爹娘啥态度,他一定会撮合他们在一起的。
吃过饭,梁娃找来生姜,白菜根和葱根认认真真洗了一遍,切成小块。在灶火口支了三块石头,生上火,把装着冷水的砂锅放上去开始烧。
这时候,马兰大老远从桃花湾跑来看红玉,见他那么细心就啧啧称赞:“你哥对你真好呀!”
红玉慢慢地坐起来只是笑而不答,心里早像吃了几个柿粑馍(熟透的柿子和面粉和在一起做的饼)甜透了。
不久水开了,梁娃便将生姜沫,葱根和白菜根放进去,用筷子轻轻搅了搅。
这时,夏春花进来了,远远看到她的顺子早已从院门溜了出去。
夏春花滴溜着眼珠子在屋里四处瞅了瞅,就是没瞅见顺子人。倒是马兰真来了,桌子上那二斤鸡蛋恐怕就是她带来的。还真是关系好啊!她恨由心生,然而脸上还是堆着笑,这笑就像是用了很大力气从嘴角挤出来的。
看着她那怪里怪气的神情,红玉感觉很不舒服,可人家是打着来看她的幌子,也不好赶她走,只好笑着说:“春花姐,来,和兰娃姐一块坐着说说话吧,都有好几天没见你们了呢。”
脑子转的飞快的夏春花便莞尔一笑:“就是哩,好几天不见了呢。听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红玉心想,你那里是来看我的,分明是冲着顺子哥来的。装得到挺像,你以为你会演戏我就不会?于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还是你和兰娃姐对我好,你们一来呀我的头立马就不疼了,简直比吃药还管用。”
听到这话,夏春花就瞄了梁娃一眼说:“那个用心熬药的人难道对你不好呀?烟熏火燎的他连抱怨都不抱怨,谁要是像他那样对我好呀,那他,那他让我干啥我都愿意。”
羞红了脸的红玉一直闷着没说话。
爱开玩笑的马兰却嘿嘿一笑:“你说的可是真的?顺子对你挺好啊,那他让你干啥你是不是就愿意干啥?”
有点害羞的夏春花便撇了撇嘴:“谁说他对我好呀?他对你好才是真真的。”
听到这话,马兰赶紧说:“你少胡说哟,根本就没有那回事。”
夏春花见她死不承认就小声嘀咕:“唉!有些人呐真是太会装了。不过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有没有这回事咱就等着眺吧。”
有点嘴笨的马兰说:“你?”然后就没了下句。
红玉打心眼里不喜欢夏春花这个人,眼巴巴瞅着那假惺惺的笑堆在她苍白的脸上,一直挨到天黑,顺子始终躲着没露面。她见再等下去也是无望只好说还要回去做饭,然后就心有不甘的离开了。
由于路远,马兰已先她回桃花湾去了,于是现在,厢房里就剩下红玉和梁娃两个人。
天色已晚,煤油灯的光华把他们的影了投在窗户上,一摆一摆的,就像在耍皮影戏。
等那汤药稍微凉了些,梁娃才端起碗,握着小铁勺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那情景就像是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两口子。
暑假里天气比较燥热,蝉在杨树上嗡嘤嗡嘤吵个不停。
梁娃和红玉到山上放牛的时候,一听到它们在树上聒噪就会忍不住骂上几句。心想,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才几天时间,村子里到处都是。哪怕一只在树上叫唤叫唤也就算了,可它们队伍庞大,这个叫那个也跟着叫,活像几百人的合唱团,简直让人受不了。
牛在一边吃草的时候,他俩就带上自己做的网子去捉知了,捉到了就用绳子绑起来拴在一起,坐在草地上看它们扑愣着那透明柔韧的翅膀,然后说,嘿,你不知嚣张的很嘛,现在咋不叫了,叫一声让我听听。
每每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偏西,风像老鹰一样在山涧盘旋,透明柔软的羽翼轻轻划过他们的脸庞,那种久违的舒服感就像温热的河水漫过全身。两人并排躺在柔软得像棉被一样的草地上,看着蜻蜓和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对着蓝天大声欢呼,大声尖叫,似乎这天广地阔的世界是由自己主宰。
天是被子,地是炕,而他们就像睡在同一个炕上的小两口,看云卷云舒,等地老天荒。在这深山里,这样的光景就算挥洒再多的汗水都不觉得辛苦,都是甜美的。
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做事思谋周全的梅花便开始给梁娃找媳妇,红玉的终身大事她也时刻惦记着,总想着他们不管是娶还是嫁都要找对人,就算是媒妁之言也要让他们满意才行。
这事过不了多久就有眉目了,他们都很揪心,有时坐在这高得可以摸到天的山顶上,就默默地对着天念叨,希望娘永远都找不到合适他们的对象,因为他们都有心上人了,别人入不了他们的眼,钻不到他们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