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的生活是乏味而单调的，整年整月面对着大山和土地，还有那不懂啥叫喜怒哀乐的牛羊，从春忙到秋，从秋又忙到夏，两只手不停的挖抓只为了那张嘴。心思几乎全用在没黑没明的农活上，就连热炕头上的温存也是粗糙的，疾风骤雨的。痛了哭了，撕裂的伤口都是稀松平常的，根本不把它当回事。哪会像有钱有势的叶远光和花蝴蝶那么细腻，那么讲究。虽然一大把年纪，可在夫妻之事上还像过去许多年一样，从不马虎。
闲着的时候与周长生还有月兰来来往往，走的很近。月兰和叶远光之间，周长生和花蝴蝶之间年轻时的激情如今已成了手指间偶尔才会想起的浅显的触感，完全不会再像当初那样死灰复燃。
下雨天，四个人面对面坐在镇上的茶馆里，捧着茶碗，依窗望着濛濛细雨，谈过去，谈当下，谈将来。眼角的皱纹与鬓角的白发使他们警醒，你分明在眼前，可有些话却不不能说，只能藏在内心深处，等夜静更深独自咬嚼。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吧，一天天，一年年，闲来无事手拈花，望天上明月空烦愁。红袖掩面轻回首，路漫漫，庭前笑靥依旧。青葱瘦手只应我，错把佳人等候。细思量，多少嘤嘤咽咽香泪盈襟，却不能执一片素白轻拭。只因那红烛高堂上，把酒交饮，情定终身。
世间有多少爱，只能站在远处遥望，却不能一生相守。只能偷偷摸摸，即便双双入怀，也只能落得一个“不伦”。
月兰和叶远光，周长生和花蝴蝶他们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有些人相爱着，却相隔万里永不得见，而他们在思念彼此的时候，至少还能看上一眼，虽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放肆，可总比只把那个人的笑脸放在脑活里，一日一日的想，却越来越模糊要好的多吧。
初中毕业放假这天，顺子手里捏着毕业证高兴地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公鸡，扑愣着手脚对梁娃说：“哥，暑假我出去找事做去，你去不去呀？”
梁娃在清水河畔的柿子树下坐下来想了想，说：“我不去。”
顺子问：“为啥不去呢？我还想着要是你能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
梁娃回答：“我想在家帮娘干活呢。”
顺子哪里知道，他是想在家能天天看到红玉。
梁娃的心思他是猜不透的，除了时刻想看到红玉，还想乘暑假好好补补课。能考上高中当然是好事，可一开学就跟不上课那就麻烦了。
今天，他托从城里回来的赵勇找了几本他哥的课本，想趁暑假好好看一看，或许能对新课程有些帮助。
爱耍的顺子一直在往河里扔石头，噗通噗通的声响听上去那么古怪。他没有多想，只顾看着溅起的银白的水花像个流氓一样哇哇大叫。
这时，夏春花和马兰走到他身边。马兰先开口说：“嗨，别砸了，别砸了听见没？要是把人砸了咋办？”
紧接着，夏春花便扭扭捏捏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把：“放学了的时候我在校门口叫你，你咋不应呢？耳朵是不是聋了呀？”
顺子很不耐烦地扭过头来看着她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脸说：“我没听见。”
夏春花气不打一处来：“你没听见？装啥哩装？咋的？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说着用憎恨的眼光看了看马兰。
马兰不知她为啥用那种眼神看她，于是就走到梁娃旁边问：“今天咋不见红玉哩？”
梁娃说：“红玉今天感冒了在家里呢。咋？你找她有事？”
马兰用手捋了捋头发微微一笑：“没啥事，那我吃过饭到你家看她去。”
梁娃愣了一会才说：“好。”她和红玉是同桌，关系很好，他也就没往别处想，一口答应了。刚才夏春花对顺子说的那句话，听上去酸溜溜的，根本不知道顺子和她在镇上过了几个夜后就又盯上了马兰，因为马兰经常和她在一起。
马兰见夏春花和顺子斗嘴就走过去说：“春花，顺子，我先走了。”
听到这话瞬间变得高兴起来的夏春花就笑嘻嘻的说：“咋？不和我们一起耍啦？要走就赶紧走吧，恕不远送。”
望着她离开，顺子看上去很不高兴。
夏春花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就说：“红玉病了？那我吃过饭也看看去。”
有些不想看到她的顺子狠狠冷冷的说：“谁叫你去看哩？那凉快那呆着去，梁哥咱们走。”
梁娃也不知道咋应对这场面，只好站起来往清水湾走。
夏春花撅着嘴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心想，丁顺子你别太嚣张了，和我在一起竟然还敢去勾搭马兰？上次打我哥那笔账还没跟你算呢？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模样长的好又能咋样？比你长的好的男娃多的是，你以为我有多稀罕你呀？哼！你敢耍我我就不敢耍你呀？你给我走着眺。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见顺子脸上有了笑容，梁娃才问：“你和夏春花到底咋回事呀？”
顺子边走边向空中掷着小石头：“我和她？没咋。”
梁娃又问：“没咋？你看你刚才说话那口气多伤人啊。”
顺子停下脚步说：“反正我就是嫌她烦。”
梁娃见他又是一脸心烦气躁的模样就没再问下去，心想，以后还是少管他的闲事，爹和娘都管不了，我能拿他咋样？白白惹人烦哩。还是红玉听话在些，不开心的时候大不了哭一哭，也不会在外惹事生非。
回到家，梁娃顾不上吃饭就跑到厢房去看望红玉。
红玉躺在炕上眯缝着眼，看见他就说：“哥，你回来了，快吃饭去。”
一脸担忧的梁娃说：“我不太饿，等一会儿再吃，你觉得好些了没？不行的话哥带你去看医生去。”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红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说：“哥，我不要紧，就是觉得身上没有力气。”
梁娃坐在炕沿上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怕辣，哥给你剁些姜沫子，放些白菜，葱根子，炖了喝，发发汗咋样？”
红玉便微微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