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回上盘蛇岛之前,曾经在一个小岛上问路所遇到的造舟老者。
这老者步履蹒跚,一副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样子。只见他伸手一指,一道红光后发先至将秦回的禽兽剑圈住,第三剑出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快快停手!”老者急道。
秦回万没料到这不起眼的老头竟有如此道行,正诧异间,只听棺木之中传来赤须道愤怒的声音:“是你?”
绿油油的棺材再次剧烈抖动起来,上面所刻的符咒青芒大盛。钨金连环锁也同时变得血红,那棺材被烫得滋滋作响,在红色电光的击打下不停地冒着青烟,却没有像上次那般沉寂下去,反而抖动得越发厉害,青色光芒占据半壁江山,竟然将钨金连环锁的血光逼得缓缓败退。
“不好!”那老者惊呼一声,双袖连挥两道光芒印在半空中那口棺材之上,正在不停扩张的绿色光芒霎时缓了下来。棺材中的赤须道人急道:“小兄弟,快将这人杀了,老夫一旦脱困必有重谢!”
能得赤须道人的青睐,正是所有人上岛的目的。按理说有此良机秦回本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犹豫。只见那老者正全神贯注盯住棺材,拼尽全力与青芒相抗,豆大的汗珠不时滴落。虽在拼斗之中,他的气质仍旧温润平和,毫无凶厉之气。反倒是棺材里的赤须道人,始终给人一种飘忽难测的感觉。
赤须道人接连催促好几次,仍不见秦回动手,不禁怒道:“好你个小贼,本座一旦脱困,非要让你知道厉害不可!”
这句话前半句还是苍老的男声,说到后面音调突然拔高,变成了尖细的女子之声。
书生惊讶道:“盘蛇岛主原来是个女子?”
秦回一听这声音,想起了之前险些将自己震落的那一声轻笑,立刻醒悟过来:“这家伙根本不是赤须道人!”
得知自己被骗,野小子勃然大怒,向老者道:“老丈,我该如何帮你?”
那老者缓缓摇了摇头,用颤抖的右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卷书画来向外一展,立时有重重彩光将那口棺材包裹在内,石室中立时安静下来。
“制住他了?”秦回喜道。
老者叹了口气,随后仰天而倒。秦回赶忙上前两步将他托住,只见他面色衰败,比刚才还要糟糕,似乎随时可能断气。秦回轻轻唤了他几声,这老者睁开浑浊的双眼,虚弱地道:“镇尸索断了两根,再也压他不住了。此妖一旦出世,水域之中除了萧府主外无人能制,你二人赶紧逃命去吧!”
秦回听闻自己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心中懊悔不已。这时老者面上红光一闪,奋力站直身躯,安慰道:“大劫将起,此妖气数未尽,早晚要脱困的,小兄弟不必过于自责。你二人赶紧离开吧!若是有心,可支会盘蛇岛上众人,以及附近数百里内的水岛居民,让他们尽数离开,迟了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石室猛然大震,泥沙直下,只听那女声尖笑道:“想得美,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待本尊炼化了这两条镇尸索,就是你们丧命之时!”
老者与书生都有些半死不活,震动中二人先后栽倒。秦回离老者较近,一把将他提在手中,同时禽兽剑化作一道白虹疾飞至书生头顶,将他头顶的石块一一挡开。
他三两步抢到书生身边,右手一伸亦将他提住。随后白色剑光在前开路,秦回带着二人飞快地向门外掠去。
“想走?”棺材中的女子又是一声尖叫,那卷书画所化的彩光竟然被震开一个缺口,绿油油的火焰汹涌而出,眨眼间到了秦回身后。
“好快!”秦回一惊,双臂一振将二人甩了出去。他自己在半空中猛然转身,双手掐决一声轻喝,青红相间的丹元真火与绿色妖火撞在一起,火浪翻飞,石室之中立时变成了火海,墙壁在高温之下也开始慢慢融化。
砰!砰!砰!
爆响声此起彼伏,火光中只见一个身影倒飞而出,正是秦回。他在半空中灵机一动,伸手一抓将墙壁上那块牌子抠了下来,那扇石门果然立刻关闭,将绿色火焰隔在了石室之内。
秦回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只听石室之中闷响之声不断,石门上的符咒不停剥落,看起来岌岌可危。
秦回顾不上伤势,赶忙翻起身来一手一个将书生和老者抓起,顺着通道疾飞向外。此时地底之下如同发生了地震,头顶土层晃动,似乎随时要塌下来。就当他即将飞入圆形石室之时,忽然两个黑影自下而上猛扑过来,分别向秦回手中的老者和书生抓去,瞧身形依稀是死在他剑下的黄袍人和黑袍人。
秦回去势一顿,剑光一分为二将二者敌住,惊道:“这二人刚死不久,怎么片刻间就成了尸兵?”
他精于炼尸之法,知道炼制尸兵需要许多繁杂的工序,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功。这二人明明刚死在他剑下不久,如今一转头就化为尸兵,怎能让他不惊讶。
“是那口妖棺的力量。”老者声音微弱,“冲到前方的石室,从坎位的门走。”
那间圆形石室里门户众多,秦回正愁不知道走哪一条,此时见这老者似乎认得路,心中大喜。黄袍人与黑袍人本就不是秦回的对手,此时初化尸兵,很多手段都丧失了,更不可能翻起什么风浪。他伸手一指,禽兽剑光芒大盛,不到五个回合便将二尸击倒,在破邪之力的作用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耽搁了这片刻,身后传来的轰鸣声似乎又响了几分。正在这时,又是一声轻笑响在秦回心头,他全身真力陡然失控,像海边的浪潮一样翻涌不已。这样近乎走火入魔的滋味极不好受,一口鲜血眨眼间已到了喉头,只是秦回发起狠劲来,一咬牙,生生咽了回去。
‘叮’,丹田之内的五音五色旗突然一震,发出一声清脆悠扬的响声,任它天塌地陷、雷火轰鸣,也不能将之稍稍掩盖。
叮、叮、叮,又是连响三声,秦回头脑为之一清,气脉中激荡的真力也立时平复下来。那轻笑声变为尖叫,充满惊怒与不甘的味道,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好厉害的摄魂魔音!”秦回额头见汗,暗自庆幸。这种道术来无影、去无踪,凭他眼下的能力根本不知如何抵御,好在五音五色旗自行救主,先后两次将他从绝境救回,免去了身死之灾。
“好宝贝!日后见了那位老兄,一定得好好谢他!”
当下不敢迟疑,秦回提起二人就往前冲。咯吱一声巨响,头顶土层在如此剧烈的震动下,终于禁受不住坍塌了下来。
“完了完了!”书生大叫。也不怪他惶恐,此时身处地底不知多深,土层坍塌之力何其巨大,根本不是人力所能相抗,纵有土遁道术也难以施为。
秦回也十分着急,但还不至于乱了阵脚。他眼珠一转,咬牙道:“罢了,只有拼了!”
只听他一声大喝,禽兽剑化作一丈宽的长虹将三人包裹在内,仗着剑芒锐利,生生扎进了地壳之中一路穿行。地壳之中压力如山,秦回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他深知此时是绝对不能停的,一旦力竭停下,就会被无边土层挤住,那时有再大的手段也用不出来了。唯有一鼓作气冲出地表,才是唯一的生机。
如此这般冲行了许久,秦回已彻底迷失了方向,只觉无论向何处去都是一模一样,永远看不到尽头。正在心焦之时,右手提着的老者突然抬起枯木一般的手臂,向侧后方指了指,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来:“这里,水底。”
这老者似乎对盘蛇岛十分熟悉,秦回闻言大喜,料想他指的方向一定是最近的,当下毫不犹豫改了方向。
…………………
秦回咬牙苦撑,已经过去多久?他不知道;到底穿行了多远?他没功夫去想。此时他只一心盼望前方就是尽头,再前冲一点就能到达水底。这个念头成了他唯一的信念,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坚持,再坚持…….
压力全在他一人身上,书生和老者反而相对轻松。书生此时也看清了局势,一旦秦回力竭,三人恐怕都要被夹成肉饼。他把心一横,不顾经脉受损,拼尽全力凑起自己残存的真力,不时打出法决,正是五行之中的土系道术。
道家有一种绝顶的土系神通叫做‘缩地成寸’,能够化千万里为方寸之地,一步而过。如此境界书生自然不会有,但若仅仅将几尺远的泥土岩石弄得松一些,他还是可以办到的。
虽然书生的法术断断续续,并且时不时就要停手休息,但多少让秦回省下了一些力气,聊胜于无。两人都明白,这个时候,即便是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能放过,都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反观那老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闭目凝气,被秦回托着一动不动。若非此时实在虚弱,每一分力气都要用来施法,书生都有心说他几句了。
不知道帮忙,这当口还运气,有什么用?书生暗暗发着牢骚。
没过多久,秦回身躯陡然一震,喘息声也粗重起来。书生一惊:“怎么了?”
秦回咬牙不答,额头上冒起层层汗珠,剑虹前进的速度也突然之间缓了下来。
“完了,这小子终于力尽了吗?”书生心下暗叹。
秦回能撑这么久,真元之厚已超过了他的预估。他想了片刻,随后目露绝决之色,突然挣扎起来,叫道:“小子,你我萍水相逢,你已经够意思了!快放下我们两个,自己跑吧!”
秦回不答,书生自顾自的挣扎大叫,想从秦回手中挣脱,“快放开我!大丈夫死则死矣,本少爷怎能做他人的累赘?快放开我!”
“不要动!”一声怒喝,却是那老者突然睁开眼。他原本浑浊的双目此刻精光四射,书生被他气势所摄,不由得安静下来。
只见他轻呼一口气,蓦地伸手向前一指,前方数十丈的土层突然分开,雾气升腾之中隐隐可见血红色的光网,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蛰伏的恶兽。
书生大吃一惊:“这…这是…血网天罗?怎么这里也有?”
老者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说道:“血网天罗本就是浑然一体,无有破绽。若是只能制上不能制下,又凭什么享有偌大声名?小兄弟,只管向前,不要怕!”
老者的后面一句乃是对秦回说的,他的声音平和又不失威严,让人难以拒绝。秦回本已有心回避,但听他如此说,只有鼓足真力,御使剑虹奋力向前,直向那血网冲去。
说来也奇,这血网刚才还有极强的排斥之力让他举步维艰,这会竟然又变得轻松起来。没过多久,血网之上缓缓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禽兽剑的剑虹裹着三人一冲而过,到了海水之中。书生大喜过望,差点欢呼起来。
没等他乐完,老者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脑袋一歪,竟然不动了。与此同时,血网之上的裂缝骤然闭合,随后生出一股绝大的吸力将剑虹死死扯住,缓缓的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