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爷爷坐在朝南的主座,饼子婶坐在爷爷下手,而爸爸跟我妈则坐在饼子婶对面,我被妈妈搂在怀里。
农家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放在饼子婶旁边的是一晚鸡蛋茶,散发着淡淡诱人的香味。
饼子婶喝了口茶,砸了咂嘴长叹一声气,爷爷摸胡子的动作顿了顿,手有些微微发抖,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我爸的手则不停的在膝盖上磨来磨去,喉咙口不停起伏,内心也是不平静。
屋子里酝酿着一股不安的情绪,虽然当时我年纪小,但是这股子异常,我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的。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刚刚我卜筮问天,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经明白了。”
饼子婶淡淡开口,屋内紧张气氛随着她的之句话也缓缓消退。
“不过,事情却也没那么顺利。”
听到这句话,爷爷嘴角一抖,随即苦笑道:“大妹子,有什么话你能不能一次说完,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给个痛快话。”
饼婶没有在意爷爷话中的不满,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是我故意卖关子,实在是你们家妮子的身世有些复杂,这一点大侄子应该比我清楚。”
饼婶若有所指的看了爸爸一眼,爸爸身子一僵,嘴角不自觉的扯了一个难看的弧度。
爷爷有些奇怪的看了爸爸一眼,不过注意力很快又被饼婶接下来的话吸引了。
“你们家妮子命格属水,难得水灵命格,今年水太岁当头,同源相冲,所以她才有种种异样的表现。
之前我让她写字,这丫头先是划了一横,也就是个‘一’字,这一字虽然简单,但却蕴含着大道之理。一这个字是生字的最后一笔,也是死字的第一笔。
如果是这样,那这小丫头注定了九死一生,能不能挺过今年,就在五五之数。”
爷爷听了似懂非懂,爸爸若有所思,而妈妈则开口问道:“饼婶儿,刚刚在房间里除了生死不是还有第三个字吗?”
爸爸跟爷爷听了妈妈的话,都把视线放在了饼婶身上。
饼婶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轻叹一声:“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话,小丫头还算机灵,在我的提醒下,在‘一’字下添了一笔,好在间隔时间较短,骗过了天机。”
爷爷想说点什么,饼婶抬手制止了他,接着说道:“虽然只是多了一横,但却多了很多变数,在非生即死的结局中多了一项选择。”
听了饼婶的话,我心头敞亮,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是那个‘巫’字吗?”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爸爸听了我的话没什么反应,但爷爷却脸色大变,猛地一拍桌子:“你是说要小鲤做巫女?这怎么可以!”
爷爷暴怒,爸爸妈妈噤若寒蝉,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饼婶儿很淡定的喝了口茶,仿佛爷爷的怒火对她丝毫没有任何的影响。
“你还是这个样子,一言不合就发火,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能看开点?”
饼婶儿语气很淡,但很有分量,爷爷听了面色一滞,讪讪的坐了下来,嘴里嘟哝着:“不管咋说,我不同意。”
饼婶儿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由不得你不同意,若不是我出手干涉天机,你以为会出现这第三种结果?若不是你当年做了那件事情,你的儿子又怎么会没有子嗣?
你的命格已定,活该断子绝孙,若不是林晔这孩子遇到天大机缘,你连这个孙女都没有。
巫女怎么了?老娘就是巫女,你林木头还不是巴巴求到了老娘头上?
若不是这孩子跟巫有缘,这巫女的传承岂能落到她头上,这么多年你这榆木疙瘩还没开窍吗?
天机天机,一线生机而已,为了你孙女的一线生机,老娘泄了多年修公德积攒出来的气运,不然你以为天机是这么好糊弄的?你这死老头还在这说三道四,归根结底还不是你造的孽?说,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不同意?”
说到最后,饼婶也是动了怒气,把桌子拍的咣咣响,吓得我们一家四口都呆掉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爷爷颓然瘫坐在座位上,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这事情就听你的吧。”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饼婶身上那丝让我感觉亲切的气息正是功德气运,为了争取最后一个“巫”字,她将这气运散了,我着实亏欠她良多。
这时饼婶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刚刚发火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她伸手在碗里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巫”字,淡淡开口,语气不带一丝情感:“虽然没必要,但是我还是得解释一句,免得某些人觉得我是在害他孙女。巫字上一横顶天,下一横立地,中间一竖沟通天地,中统人与人。
小丫头有娘家人,意味着她有了地上一横,你们都是她的靠山,但是天字一横却没着落。”
说着她将巫字抹去,随手写了个天字。
“这个‘二’加个人便是天,没有这个人撑着,小丫头依旧成不了巫女。而女孩子的天是什么?女以夫为天。”
饼婶将天字那一撇出了头,变成了一个夫字。
“小丫头该找个夫家了。”
爸爸跟妈妈对视一眼,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爷爷则皱了皱眉头:“小鲤还这么小,现在去哪找夫家?”
饼婶摇了摇头:“单纯找夫家到没什么困难的,为难之处在于这丫头不能嫁给生人。”
这次不光是爷爷,就连我爸妈都不干了,听这意思是要把自己女儿嫁给死人啊,这怎么可以。场面变得混乱起来,只有我老神在在的看戏,丝毫没有作为故事主人公的觉悟。
饼婶早猜到家人的反应,闭目不言,等爷爷和爸妈安静下来才无奈的解释道:“你们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今年是水太岁当头,而小丫头正是水命,今年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个天能不能护住她了,你们却还在这喋喋不休,有没有替她的以后考虑过?今年过不去她就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