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常庆幸的是有记忆,它会记录下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篇章,让你回味无穷,但最可怕的也是记忆,民宅遭受程如意炸毁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渣滓洞那一幕幕惨景朱山又怎能忘怀!刘灿和黄菊芳都说得对,自己的这种心态不就是可耻的逃兵吗?部队培养自己这么多年,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难道会倒在几个特务和刽子手面前?朱山从内心感谢刘灿给他当头一棒,感谢黄菊芳对他猛击一掌,他的心像经过强烈的地震之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混沌的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他认为是应该重新认识自己了……
次日早上,集市上赶集的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卖菜的“卖肉的“卖鱼的“卖鸡鸭的应有尽有。
一年轻人叼着香烟蹲在街边,一X又贼眼轱辘辘乱转,他就是徐飞鹰的小舅子王小丁,绰号一“快手丁’。
一个穿着打扮体面的中年妇女,提着菜篮来到肉摊前停下,王小丁站起来紧跟在中年妇女身后,中年妇女买了两斤肉,掏出钱包付钱后放进兜里,就在妇女提着肉转身的一瞬间,王小丁就掏走了妇女的钱包,而妇女全然不知。
王小丁走进一小巷子,得意忘形地掏出钱包向上抛起,钱包落下时却被另一只手接住了,王小丁刚要扭头,一只手猛地卡住了他的后颈。
“你干的好事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把钱包都给你。”王小丁从兜里又掏出一个钱包递给身后的人。
“动作挺快的!”他身后的人一把夺过钱包,“‘快手丁转过来!”
“大哥……饶……”王小丁身体一抖,不觉打了个寒战,他慢慢转过身,惊喜万分,姐夫!是你?”
在王小丁身后的人是徐飞鹰。
“你小子真行,五秒钟掏个钱包。”徐飞鹰把钱包扔给王小丁。
“那当然,要不,怎么叫‘快手丁姐夫,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哪儿?”
“跟我来。”王小丁带着徐飞鹰匆匆离去。
有个戴毡帽的年轻人看着徐飞鹰和王小丁离去后,悄悄地跟了上去……
王小丁带着徐飞鹰到他的住地,掏出钥匙打开门,二人迅速进屋,王小丁看看门外,而后关门。
“臭小子,找你可真不容易!”
“您知道我是三脚猫。哎,姐夫,你没去台湾?”
“俺去台湾干啥?蒋总司令很快就打回来了!”
“真的?
“那还有假!国军留下一批精英,要和共产党抗争,等蒋总司令返回大陆“我们就升官发财哪!”
“姐夫,我真羡慕您!”
“怎么样?想不想跟俺干?”
“想,只要姐夫一句话,就是掉脑袋我也不怕。”
“好。”徐飞鹰掏出一根金条扔给“快手丁”,“这归你了!”
“金条!”王小丁眼里放出贪婪的光,他用牙咬咬金条,“姐夫,您说,要我干什么?”
刚才那个戴毡帽的年轻人路过王小丁屋前,他放慢脚步,扭头看看门牌号数,而后匆匆离开。
秦娟已经苏醒,但还是躺在特护室里输液,她脸色苍白,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赵金斗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妻子缠绷带的手,他痛苦万分“欲哭无泪……
“秦娟,我对不起你……哎……你知道吗?解放前我抓过壮丁,也抓过共产党员,解放后,虽然共产党不计前嫌留用我,但我很自卑,心里一直承受着巨大压力,总认为自己历史上有过污点低人三分,就是抬头都不敢正眼看人。到侦查科后,我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说错话办错事儿。科长给我白眼我不在乎,部长“指导员信任我,开导我,叫我放下包楸为新政府“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来弥补我从前的过错。我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为了你,我应该珍惜,也应该好好干,我要挣钱让你过好日子……徐飞鹰来找我,我没及时向科领导报告,我怕他们误会我,才酿成今天的大祸,都怪我……”赵金斗的嗓音哽咽起来,“我……我胆小怕事,我不是人,我是懦夫,我是胆小鬼……”赵金斗扇自己的耳光……
“金斗……”秦娟急忙拉住赵金斗的手,“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没听话,我想回家看看你,我担心你,怕你出事儿……”说着,声泪俱下……
“砰砰……”
这时,传来轻轻敲窗户的声音。赵金斗扭头一看,是那个在菜市场跟踪王小丁的年轻人,他向赵金斗做手势。赵金斗急忙抹了一把眼泪,立即起身走出特护室。年轻人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告诉了赵金斗,赵金斗十分高兴,他给了年轻人一点钱,并嘱咐了几句,年轻人就匆匆走了。
赵金斗回到秦娟病床前,看着妻子探寻的目光,他亲切地抚摸着妻子的秀发,笑笑说,刚才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好朋友,这段时间一直在帮助他寻找徐飞鹰和他小舅子,他终于找到了,徐飞鹰逃不掉了,一定把他抓获归案!
秦娟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朱山被刘灿停职,又被黄菊芳一阵“炮轰”,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有一架永远也飞不走的轰炸机在轰轰作响。当天晚上,朱山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人睡,刘灿和黄菊芳说的每一句话反复在耳边回响,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部队时期朱山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空壳,而思想和精神却完全是另外一个陌生人。他又想起渣滓洞烈士牺牲的惨状,想起几次抓捕刽子手失败的情景,想起自己带领民警在红旗下宣誓,想起黄菊芳说的“真金”理论,也想起刘灿说的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想到这些,朱山乱哄哄的脑子慢慢平静下来,仿佛又被人注射了一剂强心针,浑身充满了劲头。朱山倏地从床上起来,他用手擦擦脸腮上的泪水,披上大衣走出寝室。他知道黄菊芳一定在办公室,他要向她道歉,他要为她卸担子,他要把一个崭新的朱山呈现在黄菊芳面前。
朱山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大办公室的灯灭了,但黄菊芳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朱山没有猜错,黄菊芳同样夜不能眠,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朱山从门缝里看见黄菊芳伏在办公桌上昏昏人睡,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疼痛,他真后悔白天自己对黄菊芳说的话,正是自己的这番话,让黄菊芳的精神都快崩溃了。他推开门进去,脱下大衣轻轻披在她身上。黄菊芳一下惊醒过来。
“哦……是你……”
“怎么不回家睡觉?”朱山温情“关切地问。
“你不也没睡嘛!”
朱山哑然失笑,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和黄菊芳的眼光一碰,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黄菊芳也跟着笑,但眼里却噙满泪花,朱山鼻子一酸,眼眶里也涌人了泪水。
“嘿……”他们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对望着傻笑……
此时的眼泪和笑声,变成了一种无声的语言,朱山和黄菊芳的心被这无声的语言沟通了,彼此理解了,矛盾化解了,二人的心也贴得更紧了……
朱山和黄菊芳憨笑之后都感到一阵轻松,一阵愉悦,随后就谈起工作来。朱山说,周畅第一次到侦查科报案,认出了伪装卖菜的徐飞鹰,到后来徐飞鹰潜回他岳父家,虽然没抓住他,但可以肯定徐飞鹰主要的任务是在市区活动“肯定会再次出现,所以,他有一个“十面埋伏”的构想,具体方案就是在市区主要路口设立机动队,一有情况,机动队可以迅速设卡。这样,不管在市中心明个路段出现状况,机动队都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守住主要路口,就像撒开一张大网等敌人撞进来。这个设想得到黄菊芳的赞同,她说要向刘灿汇报,请部长出面协调警力。这时,黄菊芳接到赵金斗打来的电话,说他的线人已经探到了徐飞鹰小舅子的住地,为稳妥起见,他又亲自去核实过,准确无误,黄菊芳记下了一个住址。
“科长,好消息,”黄菊芳兴奋地说,“赵金斗的线人刚才到医院告诉他,徐飞鹰的小舅子找到了,他叫王小丁,这是他的门牌号数。提供消息的人还说“王小丁和一个大个子在一起,这大个子会不会是徐飞鹰?”
“太好了!”朱山接过纸条看看,“徐飞鹰在重庆的社会关系不复杂,他没有更多的地方躲藏。”
“科长,徐飞鹰很狡猾,几次都让他侥幸逃跑了,如果他真藏在王小丁家“得想个万全之策,确保万无一失!”
“指导员……”朱山过去的浮躁情绪没有了,他深思熟虑的样子仿佛换了个人,“请把任务交给我吧……我知道,抓捕刽子手我几次都失败了,这段时间我也认真地反省自己。说真心话,我确实有回部队的想法。战场上真痛快“指挥员一声令下,司号员吹响冲锋号,阵地上顿时沸腾起来,战士们的喊杀声会让你热血沸腾!记得有一次,我冲上敌人阵地抓了个俘虏,发现他裤裆湿了一大片,我问怎么回事儿,他说,看见满山遍野的解放军冲过来,吓得尿了裤子!战场上的敌人看得见摸得着,尽管子弹从你头上嗖嗖地飞过,炮弹在你身边轰轰地爆炸,可咱从来没退缩过,没害怕过。现在干公安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刽子手像影子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我就像被人蒙上了眼睛,看不见他们在哪儿!与敌人较量了几个回合,教训是惨重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想把潜藏的敌人揪出来,单靠勇敢不行,用过去侦察兵那一套也行不通,需要靠智慧,靠灵活的头脑和敏锐的眼睛,靠集体的力量!那天晚上,你一针见血击中我的要害,我感到汗颜……你说得对,要证明自己是块真金,就得拿出实际行动来!部长说,职务并不代表一切,也不是衡量一个人有无能力的唯一标准,普通民警同样可以干好工作。我在这里摔倒的,就要在这里爬起来。我要履行自己的诺言,无愧于为新中国献出宝贵生命的先烈!指导员,请相信一个老党员,一个老战士的基本觉悟,请把监视‘快手丁’的任务交给我吧!”
“科长……”黄菊芳已经热泪盈眶,“我知道你还是侦查科的科长,只是暂时没官复原职罢了,也知道你会战胜自己,走出阴影,坦诚地说,我感到担子太重,真怕自己哪天被压垮了。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担心会再出事,但更担心你调整不过来,现在我放心了。监视‘快手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指导员,谢谢你……”
黄菊芳紧紧握着朱山伸出的那双厚实的手,感到朱山有力的手传递给她一种力量,一种坚强,一种无往不胜的心“哎……刚起锅的油条,又香又脆的糍粑块……”第二天一大早,朱山就化装成炸油条卖豆桨的小贩,在王小丁家对面不远摆摊叫卖。黄菊芳等几个民警着便装坐在小摊上吃早点,监视着王小丁的家。
早上九点多钟,王小丁家的门终于开了,他睡意蒙昽地拿着一个大碗出门,来到朱山的小摊。
“来四根油条,四块糍粑块,一碗豆桨。”
“哟,小兄弟,一个人吃这么多啊,当心把肚子撑坏了。”朱山试探地问。
“管得着吗?你卖我买,撑死跟你没关系。”
“哎哟,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别当真,给,你要的油条糍粑块,我给你打豆桨。”朱山拿起勺给王小丁盛豆桨。
王小丁把朱山审视了一会儿:“以前是赵大叔在这儿,没见过你?”
“我是赵大叔的侄儿,在船上当水手,你当然没见过我,现在船坏了正维修呢,我回来看叔叔,帮帮忙。我在船上就是伙夫,手艺还不错,你尝尝这油条糍粑块,比我叔炸得好,保你吃了还想。”
当王小丁说没见过朱山时,吃早点的黄菊芳一阵紧张,但朱山不慌不忙“有礼有节地编了个故事就把王小丁骗了,黄菊芳舒心地一笑。
王小丁付了钱,拿着油条糍粑块,端着豆浆离去。朱山看着王小丁进屋关门后,就端着盛油条的盘子来到黄菊芳桌前:“几位,油条来了。”
“科长,徐飞鹰肯定在屋里,你看他买的东西,一个人绝对吃不了!”张剑文说道。
“再等等,”朱山非常沉着,“我总感到不对劲……”
“科长,要是再贻误战机,谁负责任?”张剑文急了。
“科长,我看可以行动了!”钟海也同意张剑文的意见。
“我们要吸取过去的教训,”朱山一点不急不躁,稍思索后说,“为稳妥起见,我们来个缓兵之计……
朱山的缓兵之计是让曾庆平和小罗化装成检修工人,去王小丁家以检查线路为名探听虚实。二人来到王小丁家敲门。
“屋里有人吗?
“谁呀?
“检查线路的。”
“来了来了……”须臾,门打开,王小丁站在门口,“检修什么线路?”
“当然是电线咯!这一带都是解放前修建的老民房,线路老化了,容易引起火灾。”
“那请吧。呵……”王小丁打了个呵欠。
曾庆平和小罗进屋后东看看西瞧瞧,在桌上还留有一些早点,显然是王小丁吃了剩下的,屋子有里外两间,曾庆平和小罗到两间屋里都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好,你家的线路没问题。打搅了。”
曾庆平和小罗走出王小丁的家来到僻静小巷,向朱山和黄菊芳作了汇报。当听说屋里没发现徐飞鹰时,朱山多少有些意外,钟海认为是不是赵金斗提供的线索有误,然而朱山提出了大家都认为是不可能的想法。
“指导员,我们可能又被徐飞鹰骗了!”“你是说,徐飞鹰可能在王贵生家?”黄菊芳心有灵犀,马上意识到朱山的意思,便叫民警们立即上车向王贵生家赶去。
在警车里,张剑文好奇地问朱山怎么会突发奇想,认为徐飞鹰会潜回他岳父家,朱山说,这也许是熟悉了敌人的活动规律,表现出的一种潜意识感觉。他说,敌人随时会做出一些违反常规的事情,就好比徐飞鹰去找赵金斗,金斗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可徐飞鹰就这样做了!所以,对付狡猾的敌人,有时要用逆向思维来考虑问题。当然,徐飞鹰是不是在他岳父家,现在还不敢下断定“这只是他的推测。黄菊芳听着朱山讲话,欣喜地偷看了朱山一眼,此时黄菊芳感慨万千,她知道朱山终于战胜了自己,正以一种崭新的“最佳的精神状态投人追捕工作。
朱山的猜测没错,徐飞鹰晚上的确住在他岳父王贵生家。此时,化好装的徐飞鹰挑着做糖关刀的担子从屋里出来,他左右观察了一会儿,而后锁好门匆匆离去。
“科长……”张剑文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也有一种潜意识感觉!”
“感觉到什么?”
“我感觉你变了,变得都快不认识你了!”
“变了?我变成什么了?变成妖魔鬼怪,还是神仙皇帝?”
朱山的幽默风趣,引得车里的人开怀大笑,黄菊芳笑得特别响亮,这久违的笑声是黄菊芳所期待的,笑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动力,有了这种动力,侦查科就会勇往直前“战无不胜。黄菊芳无意地和朱山的眼光碰在一起,她懂得朱山眼神的含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骤然加快,这种激动不是为情所致,而是为刚刚复苏的朱山感到庆幸。
“在和敌人残酷的斗争中,不变不行啊!”朱山感慨地说。
警车开到王贵生家不远的街道口拐弯处停了下来。民警三三两两向徐飞鹰岳父家走去,快到王贵生家时,民警们分散开来,钟海和张剑文迂回到屋子的后面;朱山和黄菊芳在屋子对面一家小茶馆坐下;曾庆平和小罗还是装扮成检查线路的工人来到王贵生家门口,小罗正欲敲门,他看见门上了锁。曾庆平敲开了王贵生隔壁一户住家询问情况。
“大姐,王贵生家里没人吗?”曾庆平问。
“那老倔头死后一直没人,哎,好像昨天晚上有人来住!”
“真的?”小罗惊喜得想大声叫喊,但随即露出吃惊的样子,“王贵生不是死了吗?谁敢去住?”
“不知道。一大早就挑担子走了。”
“王贵生家的电表好久没查了,挑担子的人还回来吗?”
“不清楚。”
曾庆平向小罗递个眼色,二人匆匆来到小茶馆向朱山和黄菊芳汇报了情况。
“徐飞鹰这狗杂种果然住这里!为什么我昨天没想到……”朱山悔恨地说。
“不管怎么说,总算抓住了徐飞鹰的尾巴。这样,曾庆平和小罗留下监视“其他人到水厂“电厂“兵工厂和街上去寻找徐飞鹰。”黄菊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