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山的心目中,刘灿是自己的老上级,也一直宠爱着自己,大不了严厉地批评几句,再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但万万没想到刘烂会停自己职,这对朱山来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还让自己以一个普通民警的身份待在侦查科,他怎么面对自己的下级?朱山认为老首长太不讲情面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黄菊芳和张剑文还没离开侦查科办公室,他们见朱山到刘灿那里去了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次叫敌人涮惨了!”张剑文担忧地说,“眼看就要得手,结果抓住个替死鬼,还死伤那么多人。这已经好几次了,我还没见过部长生气,今天够科长受的!”
“哎……”黄菊芳叹了气,“敌人实在太狡猾,低估他们的能力,就要吃苦头!
“指导员,老实说还是在部队痛快!与敌人面对面交锋,看得见摸得着“可现在干公安,蒙头转向的,不知道该往哪儿冲……不瞒您说,我有点灰心了“真想回部队……”
“张副科长,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受点挫折就打退堂鼓,就愿意甘拜下风?愿意眼睁睁让敌人颠覆新政府,扰乱新社会?烈士的深仇大恨还报不报?”黄菊芳又惊讶又气愤地说。
“指导员,从内心来说,我真不愿意这样。有的民警说,干公安是猫玩老鼠的游戏,猫可以等老鼠出洞,可我是只瞎猫,刽子手就是站在面前我也不认识。我有劲使不上,这心里难受啊!”张剑文哽咽的嗓音,触动了黄菊芳的情感神经,顿时理解了张剑文,她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剑文,出现这么多问题,谁心里都不好受,可还得面对现实,我们不能……
“咣当!”门被重重推开,朱山气冲冲地进来,黄菊芳和张剑文都愣住了“张剑文叫朱山,他像没听见似的,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见朱山这种神态,黄菊芳和张剑文知道事态有点严重,随即跟着走进去。
朱山把红布包着的奖章锁在一个小木箱内,顺手把钥匙扔进废纸篓,他抚摸着小木箱,凄楚地一笑说:“老伙计,你就在木箱里睡上一千年吧。”
刘灿刚才说的话,刺伤了朱山的心。朱山心里也明白,这些闪耀着他智慧的军功章已经成为历史,他锁上军功章,发誓再也不打开小木箱,他是要把过去的功劳从心中抹去,只有重新建立功勋,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朱山写了一张封条贴在小木箱上,而后把抽屉里的东西和办公桌摆放的文件一股脑扔进一个纸箱里。
“科长,你这是干什么?”黄菊芳不解地问。
“今后,侦查科就靠你们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黄菊芳更加疑惑不解。
“我被停职了!”
“停职?为什么?”张剑文急切地问。
“工作多次失误,我的能力有问题。”
“你的能力有问题?那我们算什么?我去找部长……”
“站住!指导员,别去,没用!我停职期间,由你全面负责科里工作,部长明天就来宣布。”
“这……”黄菊芳顿时傻眼了,显得语无伦次,“这,这怎么行?部长怎么也犯糊涂!”
“指导员,服从吧!张副科长,你到我办公室办公!”朱山抱起纸箱就往外走。“科长……”张剑文拦住朱山,“你这是干吗呀?部长是在说气话,他明天就会取消这个决定!”
“跟部长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
“好,你要是不干了,那我也回部队!”
朱山停职,本来黄菊芳就心乱如麻,张剑文再次提出要回部队,无疑是火上浇油,黄菊芳将面临唱独角戏的尴尬困境,一向稳重的黄菊芳也失去了自控能力。
“一个思手不干,一个想回部队,侦查科干脆解散算了!”黄菊芳气冲冲走出办公室,来到大办公室坐下,眼里涌满泪花……
朱山何尝不知道这副担子的分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也感到六神无主。停职是不可逆转的事实,现在朱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黄菊芳身边。
“指导员,我不是思手不干,几次工作失误,我也在反省自己当科长是不是称职,部长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也许我停职并不是坏事。这样,我可以冷静思考问题,重新认识自己。虽然我停职了,但不会离开侦查科,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你很有智慧,也有能力,能挑起这副担子。”
“我没你说的那么勇敢……”黄菊芳止不住眼泪往下流淌……
“指导员,别这样,刚才我只是说说而已,咱们相处得挺好,我怎么可能回部队呢!”
“张剑文,你小子想开小差?”
“哪能呢!刚才和指导员不是闲聊嘛!”
“闲聊也不行!今后再说这话,看我怎么收拾你……”朱山猛地想到自己已经停职,就立即改口,“部长会收拾你的!”
“哎呀,你收拾我就够了,干吗惊动部长。”
这时,陶英匆匆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陶英既费解也不免有几分高兴。她猜想可能是黄菊芳和朱山闹别扭了,这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不免有点幸灾乐祸,但她做梦也想不到是因为朱山被停职引发的轩然大波,陶英想乘机讨好朱山,没想到又碰了一鼻子灰。
“哟,这是怎么了?指导员怎么哭了?朱科长,该不是你把指导员气哭的吧?
“不关你的事儿,你来干吗?”朱山没好气地回答。
“来向你汇报!”朱山的态度让陶英有点生气,“这次爆炸,死亡三人重伤六人,经抢救六人已脱离危险,汇报完毕!”陶英一口气说完,转身走出办公室,重重带上门。
“我找部长去……”黄菊芳倏地站起要走,朱山一把抓住她。
“指导员,别去,你是公安战士,只有服从!”
黄菊芳一思手匆匆走出办公室,边走边擦着泪水。朱山停职,这是黄菊芳始料不及的,霎时间,她感到山崩地裂,好像自己掉人了无底深渊,此时,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如意垂头丧气地回到九荫山,向廖一潭报告了第二次暗杀杨庆民失手的情况。
“什么?公安早有准备?”廖一潭感到震惊。
“是,田均中刚一进院子就被抓住了,幸亏我安放了几枚定时炸弹,趁爆炸混乱的时候才得以逃身,不然,我也被抓住了。”
“是我失算了……”廖一潭叹了口气,“没想到共产党这么精明,我疏忽大音了。”
“不不,这不怪司令,是共军太狡猾了。”
廖一潭没有心思再说话,向程如意挥挥手。程如意如释重负“像逃命似的走出廖一潭的卧室。田久阳跟着走出来,他递了支烟给他,二人点上抽起来。田久阳知道,程如意两次暗杀杨庆民都无功而返心绪不佳,这时候给他一点安慰,他会把你当知己,且在这种情况下也最容易探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报。
“如意兄,你冒着生命危险两次回城,精神可嘉呀。”
“久阳兄过奖了,可两次都没完成任务,让司令失望了,惭愧呀……”程如意十分沮丧。
“唉,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共党的天下,此一时彼一时嘛,要是留在大陆的特工都有如意兄这种精神,那光复大陆就指日可待咯。”
“多谢田副官赞赏,你是司令的贴身保镖,还望多多美言几句。”
“好说,咱谁跟谁呀。我知道你是有情有义的人,不像左仁田和那个黄涛,你说,大家共事多年,突然就不知去向,就是高升了,谁也不会赖着你是吧?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真不够意思。他们和你以兄弟之称,也没给你打招呼?”
“算了,也许他们负有秘密使命,不便说吧。”
左仁田是白公馆看守,黄涛是渣滓洞白公馆监斩官,他们都是在大屠杀前夕,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田久阳知道,凭他们的官衔是不够资格去台湾的,他分析肯定是潜伏下来了,而且是深度潜伏,这是两个危险人物,必须通知联络员。
晚上10点整,公安部情报科“山鹰”的专用电台又嘀嘀嘀地响起来,抄报员快速记下一串数字。黄菊芳拿着电文回到办公室,找出黄历对照密码,快速翻译出中文:黄河泛滥,左岸受灾,危及万家,险险险险。她划掉后面几个字,电文就成了:黄左危险!
黄菊芳立即把电文送给刘灿。在分析电文时黄菊芳认为,黄左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或者是两个人的姓,“山鹰”是想告诉我们,黄左,或者姓黄的和姓左的是危险人物,“山鹰”也许不知道详情,所以,只有提醒我们。她建议去询问一下杨庆民,看渣滓洞白公馆有没有叫黄左或者姓黄“姓左的人。
刘灿说,敌人潜伏的网撒得很宽,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认为黄菊芳的分析很有道理,叫她抓紧落实,还询问“山鹰”对石庙乡的事情,怎么没作出解释,黄菊芳认为“山鹰”早晚会有个交代。
第二天,黄菊芳就和张剑文来到了杨庆民的住处了解情况,问他渣滓洞白公馆有没有一个叫黄左的人,杨庆民想想说,自他调到白公馆,没听说这个人。
“那有没有姓黄的,或者姓左的?”黄菊芳又问。
“有,姓黄的叫黄涛,姓左的叫左仁田。黄涛是监斩官,左仁田是看守。”
“监斩官是干什么的?”
“凡是要枪毙共产党员,就由黄涛验明正身,他亲笔签字后才能执行。”杨庆民哑然一笑,“这个左仁田很有意思,说话做派以及走路都带几分女人味。”
在杨庆民过去的交代材料上没有这两个人,黄菊芳叫他立即补上。在闲聊中,杨庆民还说,这两个人是在大屠杀前一年就离开了白公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和黄涛还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这个细节引起了黄菊芳的注意,她分析如果这两个人没有去台湾,就是提前潜伏起来了。
“杨庆民,黄涛和左仁田是不是去台湾了?”
“不可能!”
“为什么?”
“他们的官衔太小,级别不够。”
杨庆民的回答证实了黄菊芳的判断,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深度潜伏,正如“山鹰”密电上说的,是两个危险分子!黄菊芳回到公安部就向刘灿汇报了情况。刘灿认为黄菊芳分析得有道理,黄涛和左仁田突然消失,敌人肯定是别有用心,一定要弓丨起高度重视。
“部长……”黄菊芳稍顿了一下,“侦查科头绪多,任务重,我感到很吃力“朱科长是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灿打断黄菊芳的话,“别为他求情!他过去的路走得太顺,不猛敲他一下,他还会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受点挫折对他有好处,不能扶他,要让他自己站起来!俗话说,百炼才能成钢!”
“我知道部长用心良苦,这样做是爱护他,让他更加成熟。可侦查科这副担子太重了,我怕……”
“怕什么?我觉得你很有想法,侦查科也管理得挺好的,你对自己应该有信心。”
黄菊芳原以为,刘灿过一两天气就会消的,她再为朱山求个情,刘灿也好顺着台阶下来,让朱山官复原职,可没想到刘灿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黄菊芳知道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夕阳西下,阳光洒在江面上,几只过江船穿梭在江面上,船头剪开江水“阳光被波浪荡得粉碎,泛起万点金光,远远看去犹如一幅美丽的油画……
两大两小四个脚印在沙滩上向前延伸,是朱山和陶英在漫步。可以看出陶英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比第一次打扮自然多了,她显得很开心。而朱山却黯然失色。
“科长,江边风景多美,开心点好不好?”陶英充满柔情地说。
“哎……在部队,哪次战役我不立功受奖!我朱山打个喷嚏,敌人都吓得发抖。深人敌占区抓的‘舌头”可以组成一加强连,可现在我成了睁眼瞎,让刽子手一次次从眼皮底下溜走,还跌了一个大跟斗,真窝囊!”
“这不是你无能,是刽子手太狡猾。”
“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力有问题!可……可我咽不下这口气!要是部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面子挣回来……”
“我说呀,停就停呗,停职也不一定是坏事儿,我知道你留恋部队,干脆申请回部队算了,我也跟你回去,你到明卩儿我就跟你到哪儿。”陶英双手挽着朱山的胳膊,正欲把头靠在朱山肩上,朱山像躲瘟疫似的一下闪开。
“说什么混账话!”朱山生气地说。
“我……我说错什么了?”陶英茫然不知所措。
“我朱山是这样的人吗?碰到一点困难就向后转,让人戳我脊梁骨?回部队?那我不成逃兵了,亏你想得出来!”
“别人不是想安慰你嘛……”陶英委屈得流下了眼泪,“我只是说说而已“不回去就不回去,干吗损人……”
“哦……对不起……”朱山顿觉失言。他知道这个善良“美丽的女人是想用讨好的办法来抚慰自己,只是方法不得当而已,他多次让陶英伤心,但陶英就像孩子一样,转眼就忘了,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陶英,对不起,我真不是存心的,这段时间,我心情很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啥,我从来没这样失落过……好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回去吧。”
一句温情的话,让陶英哭得更加伤心,朱山扶着陶英的肩,陶英把头靠在朱山肩上……
“嘟……”一艘过河船向江对岸开去,江水泛起两道波浪……
黄菊芳从刘灿办公室出来回到侦查科,一走进门就看见心事重重的朱山在小办公室里抽烟。在黄菊芳心里,朱山还是侦查科科长,压根就没想过他已经停职,她要把刘灿刚才的指示精神传达给朱山。
“科长,下班了,还没走?”黄菊芳面带笑容。
“哦……我想坐坐,一会儿就走。”
“科长,‘山鹰’提供了一个新情报,”黄菊芳在朱山对面坐下,“白公馆看守左仁田和渣滓洞监斩官黄涛秘密潜伏了,我想……”“指导员,”朱山歉意地一笑,“我现在已经停职了,科里的工作没必要告诉我,如果有任务,信得过我的话就交给我,我尽力完成。”
“科长,我压根就没想过你停职的事儿,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侦查科科长。
“可事实是,我已经停职了!”
“你别再说停职的事儿好不好?虽然事实上是这样,我希望暗里不停职“继续领导侦查科工作。你要是撒手不管,我心里空荡荡的,怕给工作带来损失,我挑不起这副担子!”
“指导员,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会做越权的事情。你比我强“部长也很信任你,你能胜任。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对不起。”说完,朱山站起走出办公室。
“你站住!”黄菊芳紧跟出来,她走到朱山面前,气得睁大双眼,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我知道,部长停你的职,你一直耿耿于怀,你认为自己是响当当的侦察英雄,停了职丢人现眼,在民警面前没面子!这就是你的真实心态!说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实心里憋着一股气,你不愿意善罢甘休,更不愿意就此认输,那好啊,那就拿出行动来证明自己!只要是块真金,扔在哪儿都发亮!
朱山愣愣地望着黄菊芳,无言以对。黄菊芳又一把拽着朱山来到红旗面前。
“这面红旗是你亲手挂上的,你领着全科民警宣过誓,要战胜一切困难“把刽子手全部缉拿归案。现在工作才刚刚开始,受了一点挫折你就萎靡不振,这不是英雄行为,这是懦弱的表现!只要你敢在红旗面前说你甘愿认输“不想干了,我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找你,你要回部队也决不阻拦!朱山,我真看错了你,你不是英雄,是逃兵!逃兵!是可耻的逃兵!”黄菊芳说完愤愤地走进办公室,重重地关上门!
朱山感到浑身一震!黄菊芳说的每个字都像一颗颗子弹击中“靶心”,他完全没想到黄菊芳把自己的心态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更让朱山感到震撼的是,黄菊芳在红旗面前说的那番话,像铁锤重重地砸在他心上令他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