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刘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朱山“黄菊芳聚集在刘灿办公室,三个人的表情都非常严肃。朱山把当天的情况向刘灿作了详细汇报后,刘灿也感到茫然。短暂的沉默使办公室显得格外的安静,好像彼此都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心跳。
“今天的情况的确令人费解!伏击失败,廖一潭驻地人去楼空,石庙乡也来电话说太平无事,廖一潭在玩什么花招?”刘灿思索着。
“每个环节我们都想到了,找不出问题在哪儿!”黄菊芳说。
“这的确太反常了,我认为只有一个解释……”朱山打住话头,看了黄菊芳一眼。
“说呀,什么解释?”黄菊芳问。
“‘山鹰’的情报,是假的!”
“这绝对不可能!”黄菊芳倏地站起,她急切地说,“过去”山鹰’提供的所有情报都准确无误,这次的情报也不可能是假的,我想,也许是敌人临时改变了计划!”
“就算敌人临时改变计划,无非是声东击西,可目前公安部还没接到什么地方受袭击的报告。这又怎么解释?指导员,问一个也许不该问的问题”山鹰’……会不会叛变?”
“科长,没根据不要轻易下结论。这只会增加我们的思想负担,说得严重点,会动摇军心!”黄菊芳激动地说。
“我只是假设!”
“假设也不行!除非你有确凿证据!”
“如果‘山鹰’叛变,那他送假情报的目的是什么?”刘灿的话让朱山和黄菊芳都沉默无语,“假如‘山鹰’从此以后不再送情报,假如‘山鹰’在下次情报里,对今天的事情没有合理解释,那就另当别论了……”
经过了解,情报科最近两天没有截获到“布谷鸟”的电报。这就证明“布谷鸟”没发现公安部的行动。而在行动时,所有民警包括赵金斗在内没有一个人离开现场,因此,内部和外部泄密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朱山和黄菊芳满腹疑惑地离开了刘灿办公室,还没走进侦查科,就听见民警们在议论当天的事情,而且情绪激昂。
“这情报是谁提供的?害得我们白等一天!”
“公安部动用这么多警力,提供情报的人肯定有来头。”
“管他什么来头,反正情报不准确,好在没造成损失,要是敌人来个声东击西,那就惨了!”
“查查是谁提供的情报?没准是敌人的卧底!”
“对,查查这人的背景!”
“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
张剑文和赵金斗坐在角落抽着烟,一言不发。
“你们嚷嚷什么?”朱山走进办公室问。
“我们在说今天伏击的事儿……”小孙说。
“伏击的事儿怎么了?要查谁?把谁抓起来?”朱山见民警们不说话了“又语重心长地说,“战机瞬息万变,我们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不是三岁小孩!碰见这种事情,要多动脑子想想,还像侦察员吗?在这儿瞎吵吵,埋怨谁呀?”
黄菊芳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砰地关上门,她背靠着门,委屈的泪水滚滚而下民警们的话,犹如万箭穿心,黄菊芳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她不相信“山鹰”会提供假情报,更不相信他会叛变,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黄菊芳唯有等待,等待“山鹰”的下一次情报。
看见悲痛欲绝的黄菊芳走进办公室后,朱山压低嗓音说:“你们这帮臭小子给我听着,今后不准再提这事儿,不然我扭断你们的脖子!都给我回去休自”
民警们悄然走出办公室,朱山来到张剑文和赵金斗身边坐下,他递给赵金斗一支烟,二人点着抽起来。
“金斗,对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科长,敌人一去不回,留下一座空楼,我认为他们转移的可能性较大,毕竟那幢楼房离市区不太远,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至于敌人为啥没有袭击石庙乡,我想不出个所以然。”
“好,你们也早点回家吧,都忙了一天了。”
张剑文和赵金斗走后,朱山又来到黄菊芳办公室。
“怎么,哭哪……”
“谁哭了……”黄菊芳急忙用手擦泪。
“嘿……瞧你,”朱山笑呵呵地说,“平时挺坚强的,今天怎么跟孩子似的“还地下党联络员呢!”
“不知道怎么……”黄菊芳破涕一笑,“我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有千头万绪“可我一头都没抓着!”
“千头万绪也是头绪嘛,早晚会理出个一二三来。目前我们是有些被动“可你是侦查科指导员,你的情绪会传染大家的!我刚上任就挨批,你比我好“部长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偏心眼!”
“谁说的!部长不批评,我心里更难受。”
“可这事儿不能怨你,今天这种状况谁能预料?这只能说明敌人太狡猾。我们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敌人想干什么。敌人有脑袋会想问题,我们不可能牵着敌人的鼻子走是吧?所以,你也别太自责,这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儿得一件一件办,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朱山循循诱导。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是,你说‘山鹰’叛变,我决不相信!”
“指导员,斗争很复杂,我们尽量不往坏的方面想,就像你说的,不能凭主观臆想去判断。我们需要证据澄清事情真相。”“可我到明儿去找证据?”
“也许,我们只有等待……指导员,你说得没错,刽子手的确很狡猾,我算领教了。但是,就算你刽子手有三头,那我就有六臂,两条臂正好抓一脑袋“看你往哪儿跑!”
“嘿……”黄菊芳破涕为笑,“三头六臂是你这样解释的……”
“我是大老粗,没有文化嘛!”
“不过,这解释挺有意思的。”黄菊芳微笑着说。
“嗯……你有笑脸我就放心了,我就不信……”
在市区昌和米店门口张贴着一张安民告示,上写:“今日暂无米”五个字。连日来,廖一潭指令匪徒八方袭击解放军运粮队,造成市区部分米店暂时出现大米和面粉的短缺现象,在市民心里造成了一些恐慌。
“怎么回事?都跑几趟了还没米卖?家里人还等米下锅呢!”
“都说解放了要过好日子,连米都没买的了,算什么好日子?”
“开门!我们要买米!”
“再不开,我们就砸门了!”
群众的情绪十分激动……
化装成卖糖关刀的徐飞鹰,这时正坐在街边拿着盛糖液的小勺,在光滑的石板上来回移动,从小勺边流下一股细细的糖液,慢慢勾画出一条龙的图案,图案勾画好后,徐飞鹰把一根竹签沾在图案上,用小平铲把糖画从石板上剥离开来,拿起竹签,一条栩栩如生的糖龙就呈现出来了。
“好漂亮哟!”一个小孩高兴得拍手蹦跳,“好多钱?”
徐飞鹰伸出食指比画同样不说话。小孩付了钱,接过糖关刀高高兴兴地跑去。
一个妇女拿着米口袋匆匆走着,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
“三娃他妈,急匆匆的干啥子?火上房子哪?”在家门口洗衣服的胖女人问。
“比火上房还要着急!赵三姐,你还不晓得嗦?好几家米店都没得米卖了,我屋头五六张嘴要吃饭,你说急不急?”
“真的呀?你等哈儿我跟你去。黑子他爸,快点把米口袋拿下来!”
徐飞鹰听见两个妇女的对话,心里一阵高兴。当初廖一潭没有袭击石庙乡,而抢劫解放军运粮队,其目的就是要断市区居民的粮食,造成人心恐慌“廖一潭交给徐飞鹰的任务是乘机煽风点火,制造混乱,挑起群众对政府不满。这时,他挑起担子尾随妇女而去。
在昌和米店门口买米的群众越来越多,把米店围得水泄不通。
“开门,快开门!”一群众用劲敲门,“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哪!”
“你们把米店老板吃了也没用,政府不拨粮食,他拿什么卖?”徐飞鹰说。
“政府为什么不拨粮食?”
“你们没听说吗……”徐飞鹰压低嗓音,“国民党派飞机轰炸了北京,又要打仗了,政府得储备粮食,知道为啥这么冷吗?听说是美国在朝鲜投了一枚原子弹,还说美国已派军舰开进了台湾,美国和蒋介石已收复了海南岛,蒋介石要联合四十二个国家打苏联和中国,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蒋介石就要反攻大陆了!”
“你说这些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不管什么党执政,老百姓都得吃饭过日子不是?只有找政府才能解决问题,在这儿闹没用!”
“对!去找政府!”
“问问当官的,还要不要老百姓活啦!”
群众的情绪十分激动,几十个人吵吵闹闹地向市政府走去。徐飞鹰一阵窃喜,挑起担子尾随其后。
公安部食堂的粮食也出现短缺,库存的大米最多还能维持两三天。算时间专门为公安部送粮食的征粮队早就应该回来了,伙食团团长高国明多次到后勤处询问,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这位团长哪里知道,廖一潭在三道沟袭击和抢劫的恰好是给公安部送粮食的运粮队。
这个情况很快就反映到了侦查科。朱山安排张剑文和后勤处联系,带几个民警沿运粮队经过的路线去寻找。张剑文前脚刚走,朱山又接到刘灿的电话,说市府办公厅打电话反映,有不少群众因米店无米卖到市政府闹事,命令侦查科和治安处迅速赶到市政府,一是维护秩序,二是暗中调查是否有人背后操纵。朱山立即带领着民警驱车来到市政府。
在市府大门口,人声鼎沸“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把市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除了买米的群众,更多的是前来看热闹的人。他们七嘴八舌地高声议论着,一干部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说着什么,围在门前的群众根本不听他解释“他的声音被群众愤怒的叫嚷声淹没了。
“大米都到哪儿去了?”
“政府还管不管老百姓死活?”
“都说解放了要过好日子,现在连米面都没买的,让老百姓饿肚子,这是啥好日子?”徐飞鹰混在人群里火上浇油。
“市长不出来说清楚,就冲进去!”
“对,进去找市长!”
徐飞鹰见群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火烧起来了,风也刮起来了,他悄悄退到一旁观望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徐飞鹰的岳父王贵生也在人群里,他看见了化装的徐飞鹰。
这时,治安处的民警赶到了,他们排成两排堵在门口。朱山和侦查科的民警混在群众中间。徐飞鹰看见一帮人在人群中四处观察,不吵也不叫,便知道情况不妙,立即挑起担子悄悄地溜走了。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听我说一句……”那位干部声嘶力竭地叫喊“群众看见公安部的民警来了,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关于米店暂时没米面卖的情况,市里领导已经知道了,现在正开会研究解决办法,请大家相信政府,绝不会叫群众饿肚子。”
“听说国民党的飞机轰炸了北京,又要打仗了,政府在储备粮食,到底有没有这事儿?”一高个年轻人大声说道。
这句话引起了朱山的注意,他向四周的民警暗示,民警向这个年轻人慢慢靠拢。
“什么?国民党飞机轰炸了北京?要打仗了?同志,这是听谁说的?”干部很惊讶。
“你别管谁说的,你就回答有没有?”
“压根就没这回事儿!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造谣,希望大家别听信谣言。”
“那为什么没有粮食供应?政府要是不储备,粮食都哪儿去了?”
“政府真的没有储备粮食,市区十几万人要吃饭,交通运输一时调节不过来,粮食供应不上只是暂时的。市长叫我告诉大家,要是明天大家还买不到粮食,你们就去市长家吃饭。”
“好,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们就回去,要是明天再买不到米,大家就上市长家去。”
高个子这样一说,围观的群众也就没什么可说了,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去。朱山递了个眼色,几个便衣上前把高个子围在中间。
“同志,你家里真没米明?”朱山问。
“那还有假!我上有60岁的老母亲,下有两三岁的孩子,五六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样,我家里还有富余的,可以先分一些给你。”
“真的?”
“你跟我来。”
朱山把高个子带到一个拐角处,几个便衣立即围了上来。
“我们是公安部的。”朱山亮出证件。
“啊……我,我没犯法。”高个子傻了眼。
“你刚才说国民党的飞机轰炸北京,要打仗了,政府在储备粮食,这些话你听谁说的?”
“是个……是个老大爷说的。”
“老大爷?他长什么样?”
“个子挺高大,留着胡子,头上戴着一顶毡帽。”
“说话什么口音?”
“我不知道是什么口音,反正不是本地人。”
“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他还说,蒋,蒋介石就要反攻大陆了……”
“这些话是在哪儿说的?”
“在……在昌和米店。”
“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是反革命分子!你马上带我们去找他。”
听朱山这么一说,高个子当时就吓得浑身发抖,他急忙带着朱山一行人来到昌和米店,闹事的群众基本走完了,只有几个老大娘还坐在街边排队守候米店开门。高个子四处寻找,哪里还有徐飞鹰的影子。民警们询问了几个买米的人,确定大个子说的话属实后,朱山又叫民警们分散寻找,还是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只好下令收队。朱山和黄菊芳边走边议论着。
“科长,上次群众报案说,徐飞鹰化装成卖菜的贩子,这个老大爷会不会也是徐飞鹰?”
“没看见人,不好下断定……”
二人思索着向街口走去,看见几个小孩在跳橡皮筋,边跳边念着儿歌:“一月紧,二月松,三月赶走毛泽东,一把米,一把柴,蒋委员长要回来……”
“小朋友,这是谁教你们的?”黄菊芳非常吃惊地问。
“是一个胡子长长的老爷爷。”
“你们知道毛泽东和蒋委员长是谁吗?”
“不清楚……”
“那我告诉你们,毛泽东啊就是我们的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领袖;蒋委员长就是蒋介石,是个大坏蛋,被解放军赶到台湾去了。那个大胡子爷爷也是坏蛋,警察叔叔正抓他呢,你们刚才念的不要再说了,记住了?”黄菊芳耐心地解释。
“记住了……”
“真乖……”
朱山和黄菊芳都明白了,敌人已经潜人了市区,专门造谣生事,蛊惑人心“引起混乱,搞得社会不得安宁。他们知道有时候谣言是把无形的钢刀,杀得你遍体鳞伤,满身是血,有时候谣言又像可怕的瘟疫,它瓦解人的斗志,摧毁人的心身,比真正的武器还要厉害,所以,必须尽快抓住制造谣言的人。
朱山和黄菊芳回到公安部把情况向刘灿作了汇报,刘灿认为造谣生事的敌人当然要抓,但目前当务之急是保证运粮队平安顺利地把粮食和副食品运到市区,只要群众能买到米面和副食品,谣言就不攻自破。刘灿说,他刚才参加了市委市府举行的专题会议,就如何保障粮食的安全运输,他在会上立下了军令状,从今往后要保证运粮队的绝对安全。刘灿说,他已经和部队协调好了,部队派军车支援,今后运粮队一律改用军车,并且配备重武器;凡是运粮队路经险要地段,都会有两个解放军带领当地民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