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蓁蓁正躺在贵妃椅上看《诗经》,翻开便是《关雎》。熟悉的句子,让她想起南书斋的日子。一想起南书斋,回忆便翻江倒海般的,向她涌来。她把书盖在脸上,让眼泪往心里流。
正想着,夜翕的轮椅便向她靠近,几天下来,她竟也习惯了这“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回来了,屋里的几个宫女才开始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替他更衣。见她睡了,夜翕便命丫鬟吹灭了红烛,自己跛着右腿上了炕。屋里漆黑一片,蓁蓁躺着一动不动,沉思了一会,也入睡了。
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她醒来发现自己流了一脸的泪。用手摸了摸,还是热的。正在震惊之际,夜翕却点亮了桌上的蜡烛,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她在微光中看见他那张冰冷的脸庞,只微微问道:“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扰道你了。”说完,便准备起身给他倒茶。夜翕却径直过来,冷笑道:“陆离……?南城的太子?你的亲哥哥?”听他这么问,蓁蓁猜想,一定是自己说梦话,被他听到了,便垂头问道:“我刚刚是不是说梦话了?”夜翕嘲讽道:“我看世上恐怕再没有比你们更感情深厚的兄妹了,睡里梦里也黏在一起。”蓁蓁见他一脸怒气,反问道:“就算我心里牵挂自己的哥哥,这本不与你相干,难道也值得你生气?”
夜翕听了,怒火中烧,双手紧握拳头,说道:“再不要让我听到他的名字,否则……”说罢,就拔剑指向她。蓁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笑道:“否则怎样?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说完,便双手反握剑刃,把剑往自己身上刺,剑未及身,血便从她手心冒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毯上。夜翕见了,反吓得用全力后退,才把剑收回来。他怒骂道:“你不要命了?”说完,忙拉过她的双手来看,发现手心已被利剑割了两道深长的伤口。他急忙找来一块纱布,慌乱地缠了几道,血才慢慢止住了。
蓁蓁因笑问道:“你这又是为何?既然恨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夜翕冷笑道:“你无权选择你的生死。我让你活着,你便没有死的机会。”说完,便死死握住她受伤的手,命令道:“从今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自残。”此时蓁蓁心神俱疲,也感觉不到疼痛,只笑道:“难道只许你拿剑指着我,就不许我选择自己的生死么?”在这冰冷孤寂的北城,一点点温存的回忆都要被剥夺,难道她就无权选择自己的生死么?
夜翕愠笑道:“你既已是我的妻,一切便要听我的。”说完,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踮着右腿,将她横抱起来,狠狠地往炕上一扔。蓁蓁疼得叫了一声,夜翕不禁冷笑了几声,才道:“现在知道痛了?”说完,自己也上了炕。一面替她盖了薄衾,一面握着她的手道:“从今以后,就睡这里。我不许你再说梦话,也不许你在梦里喊别人的名字。”
蓁蓁微睁着眼,看着夜翕一向嚣张跋扈的脸,此刻对着她,竟也温和恭顺起来。他眼中闪过一抹疼惜的泪光,她还没捕捉到,就已消散。红烛在风中摇曳,她在他的凝视中沉沉入睡。
早上醒来,蓁蓁发现夜翕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而俩人竟保持了一夜的侧睡姿势,她这时才觉得浑身酸麻,难受无比。如花如玉忽然推门而入,看见纱帐内的情形,羞红脸又跑了出去。蓁蓁正想叫住她们,她们却跑了。她无可奈何地抽开手,整了整衣服,才坐起来。夜翕也醒了,问道:“昨晚睡得如何?”蓁蓁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他难得和顺一次,她却以为自己在做梦,忙拍了拍脸。脸不痛,双手却开始抽痛,昨夜之事便猛然浮现在脑海里。
蓁蓁急忙跳下床,解释道:“睡……睡得很好,多谢挂心。”夜翕却不急不慢地坐起来,笑道:“你帮我把那套蓝色的衣服拿过来。”她“哦”了一声,开始满屋子找,却找不到。夜翕皱眉说道:“在屏风后面的衣柜里。”按照他的说法,蓁蓁果然找到了,便递给他。夜翕又说:“帮我穿上罢。”蓁蓁便说:“我不会穿这种衣服,还是喊你的宫女进来,让她们服侍罢。”说完,她便喊了春花秋月进来。夜翕脸色渐渐沉下,不耐烦道:“快些吧。”
请过安之后,蓁蓁百无聊奈地回到宫中。如花如玉忙问:“公主,你的手怎么了?”她无奈一笑道:“没什么,不用担心,过两日就好了。”口中这么说着,自己却想到昨夜之事。如花又说:“公主,四皇子脾气虽暴躁些,但对你挺好的,你就不要闷闷不乐了。”蓁蓁因笑道:“我哪有闷闷不乐。只是有些想家了……不知道父皇母后怎么样了?陆离哥哥和晚晴姐姐过得好不好?花婆婆如今又在何处?”如玉便建议:“既然如此,公主可以修书回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被她们一提醒,蓁蓁忽然想起晚雨送的几只信鸽,忙问信鸽在哪里。如花便说:“我们日夜都照看着呢。在我和妹妹的内室里。”蓁蓁忙说:“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修书。”
如花如玉便研墨、铺纸,蓁蓁提笔半天,却不知道写什么。开头写完“晚雨”两个字,后面再想不出一句话。如花急了,忙道:“公主,你倒是快写啊。我研的墨都要干了。”蓁蓁便揉掉手中的信纸,又重新写。写了又揉,揉了又写。如此反复,如花如玉都绝望地看着她。
她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若将现在的实际情况告知,又怕他们担忧。若隐瞒,又说不出口。真是“千言万语无人会,又逐流莺过短墙。”闹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