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经常翻书的时候会记一些喜欢的句子,比如不知道在哪本书上抄下的,结束总比开始疼,就像化雪总比下雪冷。当时看到这句话的还咬着笔杆问同学,化雪比下雪冷吗。同学摇摇头,不知道哎,我也没见过大雪。
我依旧没体会到过书上说的化雪时的寒冷,却第一次体会到了结束时的刻骨,那种刻骨的疼痛感像血液一样流进我脑子里装有回忆的芯片中,贯穿了我整个身体,最后隐没在每一寸肌肤的纹理中。
我已经记不起我拖着行李跌跌撞撞上车的时候是晚上几点,也记不起我一个人是怎么把这么大几箱东西搬上五楼的,更记不起我抱着已经泛黄的枕头骂了多久,打了多久才哭着入眠的,总之醒来的时候,我是卷着被子乖乖躺在床上的。
五天前的我还以为,我不会搬进来。
脑袋昏沉沉的,眼睛很疲,我强忍着已经两顿没进过东西空洞到开始咕咕叫抗议的肚子,用手支撑着起了身,手指触到枕头,像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准备晒到太阳下的衣服一般,湿漉漉一片。
我和我的枭哥哥,已经分开了。
只是提醒自己一句,眼泪便毫不费力地流了出来。我摇着头苦笑,觉得自己像个演技高超的演员,根本用不着眼药水。
光着脚下了床,脚底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却丝毫没有感觉。穿过另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和客厅,想去厨房找点吃的,走到厨房才想起这是个许久没有人住的房子,连锅碗瓢盆都没有,哪来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东西。
浑身无力,出了厨房后便直接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再次睡去。
那一躺我做了个梦,梦里我看着枭踏着白云缓缓朝我飘来,架势像极了神仙剧里的后期特效。他咧开嘴冲我笑的时候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那种迷人的,洋溢着美好青春的笑容。
枭轻轻地飘到我面前,一脸宠溺地摸着我的头说,宝气,你又忘了系鞋带。说着蹲了下去,埋着头半跪着身子替我系上一个好看的蝴蝶结。我伸出手想要抱他,他的身子却离我越来越远,像电视剧里的情节。我发狂地哭着,喊着,跑着,想要追上他,可身体不管怎么用力都动弹不了,再次抬头的时候枭却消失了,眼睛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云层,架在淡蓝色的天空之间。
我蹲在云层里又哭了,觉得自己又失去了一次枭。哭得那么彻底,像忘了关的水龙头一样,泪水峰拥而出,打湿了脸,打湿了衣裳,也打湿了云层和天空。
我在梦里都知道,我一定在做梦。
我在梦里问他,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我在梦里祈祷,若枭能回答我身边,我愿意花光余生所有的运气。
不知过了多久,梦醒了,是被一阵生疏的开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就看到老大推着行李走了进来,一低头,便毫不费力地看见沙发上的我,脸上写着明显的诧异。
我看着老大,更诧异。脑子转动地还算快,想起昨天把钥匙交给老大临走时又叮嘱他搬家的事,只是没料到我也搬家了。我低下目光看了看老大脚下的行李便把脑袋转了回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看来我要多个室友了。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睡沙发上。”老大皱着眉,说话的时候推眼镜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这个习惯曾让我一度怀疑他的眼镜是不是不合身到一低头就会往下掉。老大环视了一下四周,补充道,“是不是没有被子啊?”说话的时候便歪着脑袋往里面走。
我没有吭声,闭着眼装睡。
“什么都没有啊。”老大‘欣赏’完整个屋子后归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躺下放脚的位置,睁眼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看我,姿势像在探望一个病人。看到我睁开眼正在看他,笑了,抬起手又习惯性地推推眼镜,“我以为是我一个人住呢,原来是让我来同居啊,早说嘛!”
老大异常顽皮的语气让我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伤感,我避开他的眼睛想开口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便临时改成了,“我睡里面那件间房,你睡外面那间。”吐字干净利落,语气冷冰冰,像说分手的那天一样,努力地想把两人的关系划分的清清楚楚。
“那也算同居啊!”老大故作轻松答道,脸上的笑很僵硬,像是被逼出来的,说话的时候垂下眼帘,谁都可以看出里面的失落。‘
我不说话,继续装睡。
“我明天出差,去ZQ老大收回视线放在沙发面前堆满灰层的茶几上,我猜想这个有洁癖的人一定在想待会儿怎么把这上面的灰层清理干净。顿了顿,“本来准备出差回来再搬过来的,刚好昨天跟同事他们说不住了,同事重新找了个室友,说是这周搬过来,我怕到时候出差没回来耽搁了别人,就提前搬了。”老大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像在讲故事。
“哦。”我靠在沙发上弯曲着膝盖让身子半坐着。
“走吧。”老大起身。
“干嘛去啊!”
“带你去吃好吃的。”老大把行李往屋里拖,一边拖一边解释,“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你看看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看着老大的脸一矫情,眼泪差点掉下来,特别是听到那句‘带你去好吃的’,那是以前老大最爱跟我说的一句话。每次跟着老大出去酒足饭饱后都会满意地一边擦嘴巴,一边嘟着嘴撒娇,充分发挥那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耍赖本色,瞧瞧,有这么好收买的女朋友吗,吃个东西就可以把我哄得团团转。老大只是看着我轻轻地笑,不说话。
“哦。”我吸着鼻子乖乖应着,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
换了身衣服,洗了个脸,却在家里没镜子照不到身上这个问题上纠结许久,问了老大好几遍正常吗后才出门,到烤鱼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暗的像在黄昏。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数字,才知道已经下午六点了,我竟在家躺了整整一天。
席间,老大一直给我夹菜,我喝了一碗汤,拿起筷子,却什么也夹不起来,仿佛盘子里的烤鱼有千斤重,让我根本没有能力送到嘴边。
老大一直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使劲摆着头,把它摇得像拨浪鼓,然后拿起面前的白饭就往肚子里灌,灌得满嘴的白饭鼓得快要喷出来,眼泪才断断续续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有节奏地落在面前的饭碗里,手背上,还有油乎乎的餐桌上。
老大慌了,拿着饭桌上的纸盒巾过来给我擦眼泪,因为拿的时候太用力打翻了手边的饮料杯,橙色的液体从打碎的碎玻璃缝隙流出,顺着餐桌,流在深灰色的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又想起了枭,想起了那个跪下来替我系鞋带的男生;想起了那个坐在小板凳上给我洗脚哄我让他玩游戏的男生;想起了那个怕我冷脱掉衣服给我穿光着身子聚餐的男生;想起了那个不管春夏秋冬抱我入睡怕我害怕给我‘枕头’的男生;想起了那个不管发生什么总是一副大男人的样子说有我在的男生;想起了那个扬起手中的戒指给妹妹说,哥是结了婚的人的男生···
人家都说一见你就笑的人不是****就是爱你的人,我却一不小心弄丢了那个爱我的,我也爱的人。
“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要分开?”我哽咽着,被老大用力抱在怀里,因为手臂用力太猛,抱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用力挣脱,任凭眼泪像瀑布,通畅地往下流,嘴里开始撕心裂肺地叫,“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清楚!为什么要分开···”
我叫着,挣扎着,咬着,闹着,直到身体失去最后一点力气,瘫痪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然后我看见老大的眼圈红了,他蹲下身子哽咽着声音望着我,“我们没有分开,我没有离开你。”我张开嘴想解释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个音节,只剩下咿呀唔的哭声和源源不断的泪水。
那是记忆中最久最疼的一次哭泣,我只知道,再也不曾那样哭过,仿佛要撕裂自己的肝和肺,让它们四分五裂,弥漫进全身的血液中。
我依然想问,枭,我们为什么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