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中午,太阳很大,房间里没有窗帘,开春的阳光透过那面很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洒在被子上落成星星点点的光,让人感觉到天气正在回暖,可身体里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
我盯着天花板发呆,阳光烫在眼皮上,闪得我睁不开眼,于是转过身换了个姿势躲开太阳,心里再一次提醒自己,我和枭已经分开了。
手机里,是老大发来的一条未读信息:我去ZQ了,好好照顾自己。
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回老大的信息,直接把手机按回了主页面,用手揉了揉不用照镜子就能感觉到发红的眼睛,好笑,怎么觉得像一对老夫妻,一个要出差,然后发信息来报备。
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真的是空空如洗,除了沙发,茶几,床和昨晚吃过饭老大带我去超市买的各种电磁炉锅碗瓢盆外,再无其他。我用手摸墙壁撑着身子去拿锅碗瓢盆,把它们搬到厨房再一一用开水烫一遍,摆在合适的位置,收拾完看手机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
这才像一个厨房,我自言自语,拿着银行卡出了门。
以前我总厚着脸皮问枭,在他眼中我是不是个耍赖皮的人,是不是早就对我恨之入骨了。他皱着眉说,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总是咧嘴一笑,吃你的喝你的穿你的不说还要咬你骂你,再也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人了。枭听完哈哈大笑,笑得闭不了嘴,是有点恨之入骨,看在你这么有自知自明的份上就勉强当一回冤大头。我嘟着嘴,鼻子里哼一声。
该死,又想起他了!我握紧拳头锤了锤脑袋,面前刚刚点的套饭依旧纹丝不动。
我是个怕黑的人,我一直这么觉得,因为从小到大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都是开着灯的,尽管屋子对面住着爸妈。可和枭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习惯了不开灯并且睡得很香,这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自己并不是怕黑,而是害怕孤独。
昨晚睡觉的时候也是开着灯的,翻来覆去入不了眠,于是翻着电话薄,给朋友一一打去了电话,目的只有一个,邀请一个睡伴,结果朋友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同居的同居,根本没空理我这个得了失眠症的‘孤寡老人’,最后电话打到袁梦那儿去的时候竟得了一句,“你丫的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陪什么睡,折磨你们枭就够了嘛还来折磨我,老娘明天耍朋友,没空!”随即听筒里便出现‘嘟’的一声。
我拿着电话半天没有放下来,莫名地笑着慢慢流出泪,不知道源头是不是那句‘你折磨你们枭就够了嘛还来折磨我’。
也不知道翻来覆去了多少遍才入的眠,只记得最后一次看手机的时候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是,凌晨3点。
我捏着鼻子往嘴里灌了一碗海带汤,姿势就像在喝中药。奇怪,肚子明明是空的,胃里却恶心地装不下任何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我被想着便拿起筷子就着旁边的汤猛地朝胃里送着白米饭,眼看就要吞下去了,却突然咳嗽了一下,害的满嘴的饭和汤直接喷出来,喷的满桌都是,空气里伴着一阵发酸的味道,我忍着胃里的难受和恶心正想清理,不巧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是袁梦软塌塌的声音,没有转弯,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看来那妞是睡醒了,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拿起餐桌上的纸巾开始收拾残局。
“没怎么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发什么骚。”袁梦放大声贝,我仿佛看见她拿着电话靠在电脑椅上皱满眉头怪我扰她好梦的样子。顿了顿,声音突然软了,“人家正梦见吴彦祖呢!”
果然。
“你今晚有空吗?”我放下手中因为收拾残局被沾满油渍的纸巾直接切入主题,“有空的话过来陪我睡觉。”声音利落。
“你知道家里管得严,我爸妈怎么可能让我出来睡,我要跟他们说我夜不归宿,肯定以为我干什么坏事儿去了。”像突然掌握什么重要机密似的,袁梦在电话那头嘿嘿笑了,“你们枭哥哥呢?吵架了?肯定吵架了嘛,不然怎么舍得要我跟你睡啊,我跟你讲,你那脾气···”
“我们分手了。”我用平淡的口气一口剪断了袁梦的话,平淡地像在讲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
电话那头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听筒那边只有长久的沉默和耳边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让我误以为袁梦已经离开了,“喂”了好几声。
“真的分了?”袁梦缓过神来压低了声音问,语气小心翼翼的,好像稍不注意我就会在电话里对着她哭出声来。
“难道还有假。”声音依旧是压抑在嗓子眼的,听起来干扁扁的,像渴了许久没喝过水一般。
电话那头顿了顿,“等我收拾东西,我晚上搬过来。”
“等等!”袁梦的架势应该是要挂电话,我急切地放大声音,“搬过来?什么意思?怎么搬?你爸妈怎么会同意!”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问题,其实就想说,别闹。
“离家出走啊!”袁梦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略略地沉吟了一阵,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到了口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那个,我不放心你。”说完又笑了,又像不习惯自己的矫情,补充道,“不说了,你在家乖乖等劳资,到了给你打电话,你要下来帮我帮行李!”故作轻松的语气,像一个不听话的学生某天写了一段让人为之动容的作文,害羞地不敢抬头。
离家出走啊···那个,我不放心你。
我听着袁梦的话,眼泪差点掉在擦桌子的手背上,忍了忍,等到电话挂断,才趴在上面细细碎碎地哭出声来,像一个在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那样哭,哭我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枭哥哥,哭一直领我回家的老大和袁梦。
怎么就变成了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
我从快餐店起身去旧货市场的时候架了个没有镜片的眼镜框,起个掩耳盗铃的作用,不想让人注意到我这双这几日已经泡过无数次眼泪的眼睛,肿的跟鸡蛋那么大。
旧货市场货比商家多,商家比顾客多,所以贴着铺面一个个走过的时候,除了听见商家远远的热情吆喝和堆得满街角的旧家具外,再无其他,以至于我都在心里揣测这个旧货市场的生意从何而来。
那天在旧货市场兜兜转转看了好久,最后才买了一套窗帘,给家里的几个窗户安了防护栏。
窗帘是欧式的红色碎花样,共三层,一层透光碎花纱,一层下坠帘,一层褶皱公主帘。一眼就看中这套窗帘,再看到窗帘下方用A4纸打出的‘样品处理’四个字便径直走了进去,好像专程为它而来。
卖窗帘的夫妇在给我打包窗帘的时候依旧不放心回头看我,“你确定不用包边吗?不用包边的话窗帘拖在地上会很不好看哦。”之前问老板说包边要第二天才能拿到窗帘,我无法向她们解释家里没有窗帘早上有光进来我睡不好觉,只能摇头笑说不用了。
防护栏做的比旧货市场外的价格还贵,老板说因为你要的急,工人们量完尺寸还得回来加班给你现做,自然要贵些,说话的时候弯着腰试图商量,“要不明天要吧,今天价格这么贵,而且这么急赶出来要四五个人呢!”
我把钱放在老板桌上,贵就贵吧,就今天。我无法向他解释没有防护栏的黑夜我会很没有安全感,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人,像恐怖片里的女主角,疑神疑鬼的。
袁梦把行李大包小包搬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过,安窗帘的师傅刚刚离开。没顾得上喘气她就往屋里跑围着房子走了一圈,像被售房员领着上楼看房的顾客,露出一脸嫌弃,“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是什么都没有。”我一屁股坐沙发上,“这儿可不比你家的公主待遇,一开冰箱就有吃的,一进厨房就能偷嘴,趁着行李还没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是挺后悔的,走了。”袁梦朝我挥了挥手,拖着箱子往屋内走,我的嘴角上扬着,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