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弱的人总是容易陷入悲观的情绪,哪怕这种情绪只是自己臆想的,比如我,我现在就感到心慌不已。在这纷乱的时期,盗匪流寇越来越猖獗了,我会不会还没到京城就死在了匪徒的手里?就算我能顺利到达京城,会不会名落松山?这些可能的、不可能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雷动和我截然相反,他不会考虑明天,他现在想怎么做就会怎么做,才不管明天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
傍晚的时候小二说饭菜备齐了,问我们去大堂吃还是在这里吃。我和雷动环视了一遍我们的“上等房”,不约而同的说去大堂。
“好嘞,您二位就跟我走吧!”
我们随着小二来到大堂。大堂里,只有一个静僻角落的一张桌子还有两个座位,其他桌子都没位置了,很多人都就靠墙站着,却没人敢去做那两个座位。我往那里看去,心道难怪,原来那里坐的正是魏轩魏广两兄弟,谁敢坐魏广身边呀!他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破胆。我看过去的时候,魏轩看见了我,他笑着冲我招手,我带着雷动一起过去。
“你们坐这儿吧!再没座位了”,魏轩说。魏广依然是冷酷,凶狠的样子,他对我不理不睬我自然也没理他。
“这位是你的朋友的吧?”魏轩说。
“在下雷动。”
“在下魏轩,他是我的兄弟魏广。”
雷动向魏广点点头,对方却连脸都没有转过来,他也满不在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起来。
本就热闹的大堂在小二上了几壶酒后就更加热烈了,走镖的说着经历过的生死时刻,行商的说着见过的奇闻异事,他们大声说话高声吆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样一来,我们这一桌就显得更加安静了。魏轩一边吃菜一边在思考着什么,魏广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阵后就闭上了眼睛,他们没有喝酒。
“小心”,雷动在我耳边说。
我不知道他让我小心什么,可是没等我问出去,答案自己就来了。我们身后那一桌坐着几个镖师,其中一位正在吹嘘自己昨晚在青楼的威风,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他就七窍流血地栽倒在饭菜里,血立刻就染红了他们吃了一半的菜。其他镖师“嚯”地站起,刀剑已都拿在了手里,他们大声怒喊:“是谁?”
大堂变得落地有声,血腥气和着酒菜的味道飘过来,我感到一阵恶心,恨不得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再全吐出来,而和我同坐的三个人却全都无动于衷地做着他们一直在座的事情:思考、闭目养神、喝茶。
六位镖师瞪着眼睛,目光不停地扫过每一个人,我扭过头不看他们以免引起他们的注意,谁知最后他们还是锁定了我们这里。我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急不缓,稳健有力的脚步证明他们都是有真功夫的人。
领头的镖师是位精悍的中年人,他拿着一把系着红绸的大刀,此刻他就站在我的身后,他说:“这里刚刚死了一个人。”冷漠的声音里藏着威胁。
“我知道”,魏轩说。他仍然慢条斯理地吃菜、思考。
“你还吃得下?”
“什么时候都得吃饭。”
“你们是什么人?”
魏轩不再说话。
“我们镖头在问你话!”另一位镖师早被魏轩毫不在乎的态度惹怒,他的话音起时人也到了魏轩侧面,而他的拳头也已击出。可是,有一个人更快!
魏广的大手紧紧地包住对方拳头,任那位镖师挣扎也不能挣脱。
“让他们走”,魏轩说。
重获自由的镖师已满头大汗,而他的手疼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要杀你们,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
说话的是雷动,他端着茶杯,面不改色。虽然刚才只是一次简单而短暂的交锋,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以魏广的能耐对付这群镖师确如雷动所说。
“没有查出凶手之前,谁也不许离开客栈!”镖头说,“要离开,就得跨过我们的尸体。”
就在大家一片沉默的时候,客栈的门帘被人掀起,进来一个人。这是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和我年龄相仿,他的俊俏面孔配上冷冷的表情,让我想起了《风月秘史》里迷倒万千少女的男人,没想到现实中真有这般人物。
“一间房”,他说。
店老板早已吓的魂不附体,不敢看匍匐在血泊里的死人,却又挪不开眼睛。那位少年呢?我不相信他没有发现这里诡异的气氛,但他却一点不在乎,目不斜视,对齐齐望向他的目光视而不见。
“客房满,满了,只有柴房”,店老板呆滞地回答。
“带我去”,年轻人随手抛下一块银子。
“我带你去”,雷动站起来,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来到柜台。那些镖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但没有人再出手,也许他们也发现被困在这家客栈里的三十来号人都不简单。
“多谢。”年轻人说。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镖师们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既不是离他们最近的,也没有接触过他们,他们有什么理由第一个怀疑我们。更何况,他们的同伴死后,他们没再看一眼,不看他还有没有救,也不看他是中毒而死还是被刺死。总之,这些镖师要么是一群笨蛋,要么另有所图。
“把他抬回去”,镖头说。
几个镖师架起死尸走了。
“大爷,可不能放在客房里呀!”店老板终于清醒过来,他拉住镖头哀求。
“老小子,我兄弟死在你的店里,我不扒了你的皮已经很不错了!”镖头揪起店老板凶狠地说。
店老板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儿一样惊吓过,所以连番受惊后,他竟昏了。镖头扔下他,回房间了。
发生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情吃饭,纷纷各回各房了。
“小林,你觉得谁是凶手?”魏轩说。
我回头看了看满桌子的血,艳红的血不仅染了桌子,地上也流开一大片。
“不知道”,我说,刚才那么乱,谁都有可能刺出一刀后藏在人群里。
魏轩笑了笑和我告别,然后我也离开了大堂,只留下店老板和小二发怔。
除了胆小软弱外,我还有个毛病——对遇见的奇事,忍不住胡思乱想。大堂里,虽然鱼龙混杂,人来人往,杀人后能藏在人群里,可是那也意味着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啊!难道真的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又或者其中有一些诡谲的手法?比如老张说过的“御物之术”、“蛊毒之术”。
张老头涉猎极广,用他的话说什么都懂点,什么都不精。虽然从我记事起他一直住在小镇,但他那里事都知道,任何事都了解。
我低着脑袋走,不经意间居然快走到了后院的回廊,这时我听见有两个人在长廊里窃窃私语。
“是不是他?”
“没错,一定是。”
我听出其中一人正是镖头,他们边说边向我这里走来,我赶忙躲进一个拐角。不一会儿,过来两人,一个是镖头,另一个是与魏广动手的镖师。转过拐角他们不再说话,脸上装出一副悲痛不已的样子。
他们说的“他”是谁?是凶手还是魏广?难道他们怀疑魏广是凶手?我小心翼翼地尾随着他们,直到他们回到二楼的房间熄灯睡下,再没有收获。我回到柴房,雷动已鼾声如雷的睡着,而那位年轻人则不知所踪。
我躺下睡不着,心里盘算着,如果那些镖师确实怀疑魏广,会不会今晚就去复仇?我虽不喜欢魏广,但他的兄弟却对我很不错。魏广再厉害也不一定斗得过镖师们,毕竟他们人多,俗话说英雄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后半夜,我像热锅上的蚂蚁,翻来覆去难入眠,所幸点亮蜡烛拿出书看,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也不知是几更天,我扔下书,蹑手蹑脚离开柴房,左右睡不着我不如去看看镖师们有没有动静。倘若他们真有不轨,我还可以给魏轩报信。我躲在暗处,远远地盯着他们的房间,房间里却一直没有动静,因为担心他们已经行动,所以我胆战心惊地沾着唾沫在窗纸上点开一个洞。房间里黑漆漆的,完全无法知晓里面还有没有人。
我想了想,决定去魏轩的房间看看。走过一条长廊,我就看见了魏轩的房间。刚靠近,就听见里面想起了开窗的声音,但是我面前的窗子并没有开,有人开了后窗子!我敲门,没有应答。
“魏轩!”我轻唤。依旧没人回答。
我推门,门没有栓,一推就开了。房间里没有人,后窗子开着,我那里看出去,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像山林奔去。夜间才停的雨,路依旧泥泞,那人却如履平地。镖师们在追杀魏家兄弟!
我看了看窗口到地的高度,放弃了跳下去的冲动。客店的大门开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到了树林边缘时恐惧使我犹豫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呢?随便一个镖师都能把我当猴耍!
踌躇了片刻,我还是进了树林,如果不进去,心里难安。
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吞噬了一切感观,有时候是一大滴冰冷的水滴,有时候是一个泥坑,它们总能把我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