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浩然之气充沛,犹若九天鸿鹄,儒雅之极,朗朗不可侵。
商浩然收起师之剑,不器刀,缓缓轴起画卷,暗结印法封去种种不凡,将之交予时不遇,郑重叮嘱道:“墨门即将再现于世,乃不可阻挡之洪流,我须亲自坐镇于苍都,镇压届时的流言与骚动,有此画,如吾亲临。”
他又是转向杜小宇,双眼浮过缕缕浩然气,扫视着杜小宇,意欲看透一切。
杜小宇只觉如圣人亲临,缕缕和煦之气普照于己身,脑袋乱哄哄的一片,识海不复清明,不多时甚至有叩首于地,倾听教诲的冲动。
他身上天一诀真气丝丝缕缕,犹若清泉,不自觉的流转,自运周天。
又有一股真气,静淌于丹田某处,其质中正。这团真气并未壮大,杂然未赋流形,暂时未能流转体内。
“天一诀,正气心经,道牙子正宗,终究还是集于一人了吗?”商浩然对时不遇慨叹,“时家可真是大手笔啊,当年以莫大代价交换桑道人手中正气诀三次使用机会,今日却轻易赠了一次与后生小辈。”
他的语气虽看不出悲喜哀乐,其中话语却让人感觉酸溜溜。
时不遇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推太极一般回答:“物尽其用而已。小宇天赋奇才,天一,正气归身,也不算辱没。”
商浩然心头暗自对时家设防,心里暗暗扼腕:“时家时六龙已武道断臂,仍注定能大兴吗?莫非真是天意?我须得弄些手脚,让这杜小宇天一,正气合流的时间往后推一推,好让我学海之内的英才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杜小宇乃玄都外门弟子,自正气门之变以后,外门玄都注定被排斥,我这一出手,还能对玄都以后格局有所动摇,纵然伤不了筋骨,损一损皮毛也是好的。”
他双眼浩然气更是浓郁,正欲做些手脚,那道直沁杜小宇体内的目光却发现了异样。
“咦,这是!?”
他那道目光已然寄托了己身一缕神识,本欲一览杜小宇体内天一气,正气的成长情况。当神识透过皮毛,筋膜,血肉之时,只是发现天一诀真气与正气诀之气,并未发现其他。甚至连他也要下了结论,做出手脚,收回神识。
在他收回神识之时,却出了状况。
那道神识在临走之前,回头一瞥。正是这一瞥,发现了端倪。
这一瞥,穿透了杜小宇的皮毛,筋膜,血肉,透进了杜小宇的骨子里。
骨子里,发现一缕漆黑如墨的真气,更神奇的是,那缕真气竟在骨子里温养,流转于全身206根骨头之间。更诧异的是,那缕缕真气流转之后,壮大的幅度,比之玄都正宗天一气,正气门正气都来的厉害!!
“天生魔骨?!”商浩然真正惊骇莫名。便是先前时不遇单膝跪地,都没有现在这般动容。
“正气诀,天一诀,皆立于当世功法之巅。几无多少功法能与之比肩。纵使我学海,真善古刹,王朝家族,魔道各大派心法,也不过与之不相伯仲,并不能超出。杜小宇体内运转的魔道功法,也不能,创造此功法的人再是天赋逆天,也不可能比过各门派底蕴,经过无数代的改进。”
商浩然也是心窍玲珑之辈,脑中灵光数闪,便已想透了其中关窍。
“这样的徒弟,玄都外门只怕也只有独孤问剑能收,敢收。他一向任侠,虽是魔骨,也决心以玄都正宗感化。既是如此,我不应压制他天一真气,正气合流,反倒应该以正面形象助他一臂。”
“时家,玄都内门外门,正气门,魔道,这一盘棋,下的有点大了...”他想尽种种关系,准备布局之际,恶趣味在心底的笑了笑。
商浩然好整以暇的将那道神识收回,装出一副光正伟的模样,浩然之气四溢,宛如圣人:“原来是故人之徒,独孤问剑,当世罕有之雄也。吾当助你一臂之力,令天一诀,正气心经合流。”
这这这...
时不遇,时福双眼频繁闪动,狐疑的眼神瞬息交流了许多次。
当事人杜小宇更是冷汗沁沁,以求助目光看向时不遇。
这位鸿鹄大儒,给三人的印象确实是忒差了些。这位前辈乃是赤裸裸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物,便连古君子时不遇也暗自讽称其为“神仙中人”。这刻他竟能无缘无故的帮助杜小宇,这岂不是大大的阴谋?
“耶耶耶”商浩然这厮面皮可是极厚,对三人眼皮底下的交流不闻不问,“提携后进,乃是儒门教化天下的宗旨。此为有教无类也。”
“而且,时六龙之事,这种程度的天一诀与正气心经只怕机会仍未够大,莫非时家真要底蕴尽出?”
他又对杜小宇道:“天一诀,正气心经合流,或许对你乃水到渠成之事。可此消彼长之下,道魔双极却从此生变。魔道功法虽是势弱,但深深扎根于你的魔骨之中,耍开不得。单单这一分变化,只怕便凭空添了麻烦三分。”
他是难得的武道大家,见识不局限于正魔之分,对杜小宇心下修炼的方向有着透彻认识。且算无所漏,注定吃定杜小宇三人。
杜小宇,时不遇对视了一眼,两人少时便识,默契甚好,现在更几乎知根知底,两人都是凝重的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还请前辈教我!”
商浩然微微一笑,算计得逞。
“此易事尔,两位只需...”
当杜小宇再度看到时三少的时候,他依旧有着些讶异。
这位当年的天之骄子,甚至可以说是气运之子的人,很是与众不同。
第一次见他,他是被打下神坛的泥菩萨,失去了所该拥有的一切荣光,沧桑脸容掩去了他专属的种种骄傲。
第二次见他,他形貌可怖,皱纹如虬,似是蛰伏着一条条毒虫,蚕食而尽他的一切精元,丝丝缕缕的魔气汩汩其中。
这一次,杜小宇仿佛感觉自己见到了真正的时三少时六龙。
这位当年骄子,正躺在榻上。
他身上的茧已经悉数褪去,身上的种种怪异,都已消失不见。便连未老先衰的症状也都恢复正常。
他的形貌与时不遇有些依稀的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的形貌显得极为年轻。硬朗而俊俏,面上的线条清晰而阳刚。他虽躺在榻上浅眠,却凛然不可犯。他气血滚滚,气血翻滚的声音仿佛飞流千尺激荡在幽空山谷,久久不绝,甚至动人心魄,与人心脏跳动起了共鸣,没有相当修为,贸然接近他,只怕会爆体而亡。
时不遇领着时福,杜小宇二人靠近时,榻上的时六龙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珠黑白分明,深邃如夜空,只一眼,便教人难以忘记。他的风采,只怕笑苦长老,商浩然也有所不及。
“不遇,好久不见了。”他的话语或是因大变而有些低沉,却是极为柔和。
“还有小福子,你已经这般老迈了吗?”
他虽是在取笑,面上神情却是极为欣喜的。
“能从心底里认出你们,真好。”他刚毅的脸庞闪过温情无限。
“三叔...”
“三少,您,您回来了,..”
难以置信!时福甚至声音哽咽。
呔呔呔呔呔
“此为时前辈的心魔尔,两位,切不可中了迷障。”杜小宇天一诀,正气心经同时发力,一口清音震出,犹若黄钟大吕,震破眼前时三少暗施的魔迷之术。
他自己便是道魔合修之人,对于魔道的伎俩总是有几分了解,而且时三少的情况太过独特,不药而愈,也太过诡异。
时不遇,时福,皆是心志坚定之人,不过是受了魔障迷惑,才激动太过,以致近乎痛哭流涕,听得杜小宇以正宗道术喝声,心头顿时拨开迷雾,回复清明。
“哼!”
逆乱的心魔,已然掌控了时三少的身体,。一声怒哼,一股狂乱的气劲横扫而出,有如伟力,不可阻挡,三人齐齐若遭雷殛,疼痛欲死。
竟挡不了一合。
那心魔如鹰鹫扑食一般飞出,目标不是坏了他好事的杜小宇,而是时不遇。
“时大哥”杜小宇目眶欲裂,这心魔已近乎成精,只怕有了随时反扑本体,取而代之的实力。并非一味嗜杀,而是首先铲除拥有无名法诀,可吟唱之镇压心魔的时不遇。
鹰鹫扑食,先是蓄盘旋于天俯扑之势,再以利钩狠爪或翼击徐徐伤之,最后以鸟啄刺杀。挟必胜之势,破敌于正锐。
时不遇与时三少差距何止千万,当然不能挡之。
好个时不遇,他也不去躲避,只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三叔,我是不遇。”
时六龙心魔顿了顿,头颅之上透出几缕茧丝,旋即又涌起魔氛片片,把茧丝缕缕悉数染黑。
这其中过程极短,却已是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当狮鹫再次扑上,时不遇手中已是多了一幅画卷。
“时六龙,你果真老了,老的只能欺负后进来一逞昔日威风。”
画卷汩汩浩然气凝结成柱状,进而化成一刀一剑。
刀名不器,剑为师之。画卷之中更是人立着一人虚像,胸挂容臭,左挂佩刀,右配戒剑,紫色长袍长曳于地。
他面带微笑,师之、不器轻描淡写,便挡下杜小宇三人不可力敌的扑击。
“商浩然?”时三少心魔几乎成精,甚至压制本体,窃取了本体的相当记忆。
“好一头劣魔,以为窃夺了相当修为记忆,便是无法无天了吗?”
商浩然虚像伸出手来,左手掌刀,右手持剑,虚实明灭不定,浩然气如大日金火,洪洪不辍。
誓要泼墨洗心魔。
心魔见得这般情形,顿时不复理智,狂乱如麻。
他戟指商浩然:“你们都想灭杀我,本体自己太过重情而滋生了我,这本就是我与他之间的斗争,你们却想方设法消灭我!本体是时六龙,我便不是时六龙了么?我不服,我不服。”
在商浩然实力压力之下,他已胡言乱语。
又见时六龙身体之上魔氛乱舞,此起彼伏,要殊死一搏。
“我如何便不能是时六龙!!!”心魔狂极,乱极,凶极。
魔氛如狱,其威可怖。
浩然气与魔氛,乃是天生相生相克之物,两者纠缠不清,交接中似冰雪互相消融。
这乃两位大能之间的交锋,杜小宇等三人只能仰望,不可插手。
“时六龙,了不得,了不得。”商浩然交手过程中连连赞叹,“你是本尊一心魔,我是部分神识。沉寂入魔多年,仅仅心魔窃取部分修为与心魔便已有这般威力,真真了得。”
浩然气,魔氛互相消融,两败俱伤,最终只剩几丝几缕浩然气。这种胜利,在商浩然心中,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其实还是我输了。”商浩然洒脱认输,画卷失去大量浩然气支撑,已经满是裂痕即将散去。
心魔时六龙更是不济,魔氛全无,双目无神,苟然残喘。
商浩然最后的声音传出:“可惜,可惜,这本来就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争战。杜小宇,此刻正是你的机缘,还不以这最后的魔气洗练你的天一诀正气心经真气,成功合流,并以八门金锁彻底封印时六龙心魔!”
他犹似不放心,最后的几缕浩然气化为一大手,抓起杜小宇,直接扔向时六龙。
画卷砰然一声,应声而碎,化为斋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