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前途未卜,要是有个阴错阳差,把这玩意儿落在哪个地方,人在东西却丢了,到时候只怕我是想哭都不知道该向谁哭去。
王老伯一口答应了下来,郑重的样子,给我一种影视作品中那些侠士口中所说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感觉。
我却笑不出来,酸酸的一种情绪,也不知道我的到来和离去,带给王老伯和小燕姑娘的究竟是福还是祸。
从头到尾,王老伯都没向我提起过那张由他作保的凭证,只是在我将要上路的时候,王老伯问了我一句,若是我的那匹马找着了,该如何处理。
我心生愧疚,又不敢明言,只能对王老伯说,若是那马找着了,就寄放在他家,若三五年不见我回来,自行处理便是。
就在我转身就要离去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燕姑娘突然叫住了我,“还请公子稍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小燕竟然在这时改变了称呼。
我停了下来。在我有些惊讶的神情中,王小燕回屋取出一只绿色的荷包。将那荷包向我递了过来,王小燕道:“此香囊还请公子带上,以保公子一路平安。”
王小燕一脸的羞红,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从看过的一些影视作品中我知道,香囊是古时女子的一种传情之物,有时也代表一种祝福,至于王小燕送我的这只香囊代表什么,我实在不敢多想。
只是当我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看着她一脸的羞红,一种上前将这女子搂入怀中的冲动还是从我心中呼之欲出。
我生生地按捺了下来,未来会如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者对现代女子来说,一个拥抱并不算什么,可对被礼法洗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古时女子来说,一个拥抱带给她的,只能是一生的遥望和等待,以及漫漫长夜,孤灯照影。
接过王小燕递来的香囊,我淡漠地道了声谢谢。
想来是我的表现过于平淡,王小燕异常失望,那脸色倏然一下变得有些苍白,身体似也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王老伯自始至终都只是在一旁看着,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直到王小燕开始颤抖,王老伯才发出幽幽一叹,说了声“时候不早了,公子请早些上路。”
在王老伯和小燕姑娘难舍的目光中,我踏上了前往泗州城的路。
与我一同上路的还有一位村民,不巧的是,这位村民要去的地方恰好是泗州方向,离泗州城就十来里路。
要说我前往泗州,路上还有位熟识的人作伴,也算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了。不幸的是,前往泗州只是我给王老伯和小燕姑娘的一个托辞,让他们知道我的行程有一个目的,让他们不至于为我担心。
我真正想去的地方,其实还是陈县令说过的柳家庄。
我想到柳家庄看能不能和厮混在庄里的高俅搭上线——水浒里现在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至于武松、林冲这些梁山好汉,我当然也想见上一见,既然来了,不见实在是有些可惜。只是现在的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恐怕连鬼都不知道,我又上哪里找去。
见高俅我当然是有目的的。
那一干梁山好汉不过是些打家劫舍的人物,说白了,就是些通缉犯,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重不说,也没有那些字画瓷器管钱。高俅最后好歹也当上了太尉,那些拍马屁的家伙还不知道上供了多少好东西,现在不趁高俅还没有发家之际予以结交,到时候就是想结交都困难,真的是看着银子化成了水。
不过这下可好,有了这位村民的“押解”,我就是不去泗州看来都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我只能在心里叹气。
好在这位村民还有些健谈,一路走来,倒是少了许多的寂寞。
只是这位村民尽管健谈,可言谈举止总带着对我些许的敬畏,想来是这位村民此前见识过我那吞火吐烟的本事的缘故。
随着脚下的路越来越远,渐渐地,我就有些跟不上这位村民的步伐。毕竟,在我那个交通发达的现代社会里,又有几个现代人一次走过这么远的路。
这位村民大概被王老伯及众乡亲叮嘱过,又或者从小燕姑娘那里知道了我是“世家”子弟,见我走得如此疲惫,他又将我背在身上的那只包裹取了下来负在自己身上,要不是我坚持自己走,这位村民怕是早就背着我走了。
但即便是有了这位村民的照顾,即便我咬牙硬撑着追赶村民的脚步,也不过勉强和他保持住了并肩而行。这样的一种情形,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够去坚持多久。
午饭是在树荫下吃的——这午饭当然不叫午饭,而是叫“打尖”,介于早饭和晚饭之间,对寻常人家而言,唯有出大力和走远路的人才能享用。
很大的一棵树,两人合抱怕也不能将它围住的一棵大树,树的一旁是一条人工挖的水渠,水渠里有缓缓的水在流动。
这位村民引我在树下坐了下来,先解下身上的水囊递给我,让我喝上几口水解解渴,再自个儿将负在身上的包裹卸了下来。
村民打开了自己的包裹。我见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和几块不大的散碎银两和一些铜钱之外,另外还有一些食物。说是食物,不过是一种黑色的面饼,王家村的村民几乎顿顿吃的都是这样的面饼。
我打开了我的包裹。我的包裹里同样有一包食物,食物里除了一些白色的面饼之外,还有熏鸡、腌肉之类的,和这位村民相比,王老伯和小燕姑娘为我备下的这些食物,奢侈得简直有些过份。
这位村民看了我一眼,憨憨一笑,也不言语,伸手从自己的那叠面饼里捏起一块,自顾地吃了起来。
想到这位村民一路对我的照料,而自己和这村民走了这么久,竟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曾问过,心里很是愧疚,于是我便将面前的吃食朝这村民面前一推,口中道:“既是同路,就不分彼此,来,一起吃。”
可这村民却万般不从,一副拼死抵挡的架势。好说歹说,到最后,这位村民也只是一样尝了一点,之后就再不肯就范。
午饭是在愉快中结束的,至少王十五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王十五的脸上,早先那种敬畏明显少了许多,发自内心的亲切却着实增添了不少。
王十五就是和我同行的这位村民,被我的香烟给呛住了的王三的堂弟。
我有些奇怪,问这王十五为什么他们要用数字作名。
王十五抠了抠后脑勺,又想了想,然后道:“此乃祖上规矩。祖上在订立家谱之时,算出我王氏淮西一族必有大难,以数字为名,方可逢凶化吉。”
王十五的这种说法我当然不信,要是真有那么神奇,何不将那凶在哪里吉又在哪里全都说出来,避凶就吉,简单又省事,何必要做出一些神神叨叨的事,尽让后人去瞎想。
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要是这王十五后面再多出几个同辈来,这名又该怎么起,总不会是“王二十三”、“王三十一”之类的吧,怪怪的不说,古人也没有这样起名的,于是我便问道。
“乡野村夫,名字简陋,让公子见笑了。”
听我这样一问,这王十五冲我躬身行了一个礼,然后道:“小人王十五,在下有一亲弟,其名不叫王十六,按其顺序,得名王二二。”
“王二二?”听到这个名字,拿着水囊正在饮水的我差点被憋岔了气。
见我这种表现,王十五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也难怪,任谁拿自己或者自己亲人的名字来取笑,只怕都高兴不起来。其实我也并没有要取笑的意思,只是这“王二二”的名字实在太突出了,猛地一下听来,难免让人有些忍耐不住。
“sorry,sorry。”
情急之下,我竟连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英文都挤了出来。
这下可好,这让王十五听不懂的语言,更让他以为我还在取笑“王二二”这个名字,于是他的脸色也就愈发地难看,直到我猛然醒悟,一连串的“对不起”和“恕罪”之后,这王十五脸上的阴暗才稍加晴缓起来。
一上午的行走,短暂的休息其实并不能让我的疲惫有所舒解,相反,在吃过东西之后,全身的劳累似乎更加的肆无忌惮,好像连抬抬手动动脚都有些困难。
虽说我也是一名城市打工者,打工就是城市给予我的一种生活和命运,可我终究未曾在农村呆过哪怕一时半会儿,那些使苦力下大劲的活儿我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去干过,所以即使是这样的一种行走,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不能去承受的负担。
“公子若再不上路,只怕要走夜路了。”王十五又一次向还想多休息一会儿的我催促起来。
咬牙站了起来,忍着浑身的酸痛,我和王十五重新踏上了前往泗州的路。但我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我的行走倒更像是一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