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小厮的这番说词,陈县令只是一脸淡漠地点了点头,命人接下贴子,然后对这小厮道:“告诉你家员外,这份好意本县心领了。只是本县难得下来一回,理应四处看看,多体察一番民情,回程之时只怕要另走他途。你回去告知你家员外,他日有空,本县再去拜访。”
小厮应了一声,正要离去,陈县令忽然道:“你且等一下——来人,将本县书写的那张榜文拿来。”
一随从应声而起,将那张榜文拿来出来。
“此乃公文,回去之后告诉你家员外,将此公文张贴于庄外,好让过往之人知晓,切不可怠慢。”说着,陈县令将那份榜文递于了那小厮。
小厮接过,躬身一礼之后,随即离去。
小厮走后,陈县令随即向席上一老者吩咐道:“刘师爷,膳食之后,你即刻将那公文书抄写数份,着人送与各村里正,关隘要道更要着人张贴,你可记住了。”
“在下记住了。”这刘姓师爷起身应道。
之后,席上众人又吃上了一阵子,这才散去。
散席之后,刘姓师爷立刻在另外一间屋里书写起榜文来,其他随从则在屋外等着,或三五张,或七八张,接过之后即刻离去,一看便知这是要送往各村四处去张贴。
陈县令则捧着茶盏,由我和王老伯陪着,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闲话。
嘴里在和陈县令说着话,我的心思却全在那一张张榜文上。看着那些陈县令的随从拿着数量不等的榜文离去,我的心里直发毛,感觉那一张张榜文就是对我发出的通缉令。
“敢问大人一声,大人可是还要在敝村多呆上一些时日,若是,小人好早一些做准备,以免到时怠慢了大人。”王老伯这时开口问道。
“准备就不用了。”陈县令摆了摆手,“本县就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便返回县城。”
王老伯似乎有些不解,“大人不是说还要四处走走,为何这么快就要返回?”
“这不过是与那柳员外讲的搪塞之词罢了。”
陈县令一脸苦笑,“想我堂堂一朝廷命官,竟还要对一乡绅用尽搪塞之词,委实有些可笑。”
“大人说笑了!”王老伯赔笑道,“那柳员外不过是仗着有些背景,大人生性高洁,既不想与之同流合污,又不想与之冲突,这才出此无奈之举罢了。”
陈县令摇了摇头,嘴里叹息一声道:“那柳世权虽是开赌坊酒楼出身,亦非歹恶之人,同流合污倒也谈不上。只是这柳世权生性豪爽,喜好四处结交,又良莠不分,庄中更是住有一些恶名在外的泼皮无赖,像那东京城里恶名昭昭的高俅之类,我若去,岂不是在为这些恶人助长凶名。”
“高俅?!”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这高俅莫非就是《水浒传》里,那个最后官至殿帅府太尉的高俅……这怎么可能?”
《水浒传》我虽然看过好几遍,可远没到倒背如流的程度。
比如说高俅,我只记得他是当时东京城里有名的泼皮无赖,最后被东京城的主官撵出了东京城。可高俅被撵到了哪里、住在何处我却不知道,好像书中也是几笔带过,我更是扫了一眼,没等看清楚就过去了。
毕竟像高俅这等奸佞小人,谁还关心他的经历出处,有这时间,不如多瞧瞧武松、林冲这些好汉。
“荣野公子可是有心事?”大概是我很久没有说话,“高俅”两个字又让我神情有异,这就引来了陈县令对我的关注。
我随口道:“心事倒没有,只是听大人说起那高俅,心里有些好奇罢了。”
“这高俅……”陈县令一脸的鄙夷和厌恶,随后便展开话题,将高俅的过往种种向我一一道来。
听完陈县令的一番讲述,我已经能肯定,陈县令说的这个高俅和《水浒传》里的那个高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没想到刚到北宋,听到的第一个名人竟然是此人!
莫非这世上真有造化弄人这一说?
这番寻思,自然只能隐藏在心里,脸上更不敢有丝毫的泄露。
接下来和陈县令、王老伯又是一番闲谈,陈县令也提起了我那吞火吐烟的本事,说是希望我能给他演示一番。
先不说烟我早已经抽完,为怕留下后患,我甚至当着王老伯和王小燕的面,连烟盒都丢进柴灶里烧掉了,即便我身上还有烟,我也不敢在陈县令面前拿出来——那疑心和智商,我糊弄得过去么?
想着陈县令手拿烟盒,指着那上面的字,问我什么叫集团公司,焦油、烟气烟碱、一氧化碳又是什么玩意儿……如此等等,我便不寒而栗,心里暗道一声“侥幸”。
有王老伯和王小燕为我作证,陈县令也不好强求,不过我穿过的那套衣物最终还是被拿了出来,总算是满足了一下陈县令的好奇心。
至于那个打火机,王老伯却没拿出来,也不知道是怕那打火机给我带来麻烦,还是怕县大老爷借去一观之后再也讨要不回来了,以我的估计,应该是后一种最为可能。
闲话过后,王老伯陪着陈县令到村子里体察民情,我趁机留了下来,一个人呆在我住的屋子里,想好好理一下头绪。
可能是这陈县令来得有些突然,并且在这突然中我又弄了一匹赤兔马出来,所以整整一个下午,我脑袋里只是乱糟糟的一片。
劳累了一天,第二天又要赶回县城,晚饭时,陈县令也不再多说什么,晚饭之后,只是稍稍客套了一下,便回到自己的屋里,歇息去了。
一夜无眠,几个安在我房中的随从将那鼾打得如山响,直到天蒙蒙亮,我才迷迷糊糊的睡去,而等到我醒来,陈县令早已带着一干随从走在了回程的路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或许是估摸着我昨夜没睡好,王老伯也没叫醒我,由我睡去。
见我醒来,王小燕又重新下厨,将为我留着的早饭重新热过。
将热过的饭端上桌之后,王小燕犹豫了一下,然后在饭桌前坐了下来,看情形,是想和我闲聊两句。
想到这几天早出晚归,只顾着打听消息和蹭饭,连话也没和小燕姑娘说上两句,心里便觉得有些惭愧。
作为一个现代人,见识自然非古人可比,一阵海说胡侃,引得王小燕咯咯的笑声不断。
只是当我和王小燕说起,明日我要离开,外出一段时间的时候,王小燕竟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接下来无论我怎么说、再说什么,王小燕也都是一言不发的,脸上的那种黯然,让人心里一阵恻然。
离开,这是我早已打定好了的主意,只是连我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若不是那陈县令,若不是那匹赤兔马,或许我还会在这王家村呆上一段时日。
然而现在,那张犹如通缉令一般的榜文,却让我不得不离开,尽管在我心里是如此的不舍。
晚上,吃完晚饭之后,我向王老伯说起明日离开的事,似乎也知道我的离开只是迟早的事,王老伯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来。
沉默了一阵,王老伯开口道:“公子非池中之物,岂能久困于我们这小小的王家村,只是没想到公子去得这般突然……多余的话老汉就不多说了,只希望公子路上多上一些小心,他日若有空闲,或者顺道路过,来看看我老汉,老汉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王老伯也不等我回应,便起身和小燕一道,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离去,之后就再没有出来。
一夜无眠,一夜辗转反侧,一夜心绪万千!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地爬了起来,想和王老伯和小燕姑娘再呆上一段时间。
王老伯和小燕姑娘比我起得更早。
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王老伯忙着为我收拾行囊,小燕姑娘在厨房里为我准备着路上吃的干粮,以及今天的早饭。
行囊很快整理完毕。
之后,王老伯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在那里默默地坐着。我也没有说话,怕离别前的言语会触动老伯的情怀,我就在那里坐着,陪着王老伯一道沉默。
吃过早饭,我向王老伯辞行。
因为事前已经知道,王老伯也不再言语,只是将准备好的行囊递给了我,随后又从里屋里,将之前要我收下的那包银两拿了出来,要我带上。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有了这些银两,至少能让我多苟喘几日,不至于过早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境地。
自始至终,小燕姑娘都一言不发,一脸的黯然让人着实不忍。
随后,我将那我的那身衣物和随身携带的东西,特别是那张凳子不像凳子椅子不像椅子的别扭玩意儿交由王老伯替我保管好,千叮咛万嘱咐的,竟让王老伯变得紧张起来。
本来我是想将那别扭玩意随身携带,以免有所不测时能趁早跑路,不过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决定将它留在王老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