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吩咐你弄来的药,弄到了吗?这件事进行的过程中,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吧?”
“已经弄好。我以性命担保——全过程都是我一人亲力亲为,醉香楼这儿绝对没有其他人知晓当中明细。”
关晓荷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做的很好。现在就端过来,给我喝下吧。”
待喝过药之后,关晓荷便钻到了床上的被窝里,慢慢地平躺了下来。
室外,夜华如水,又是无比安详宁静的一晚。
清晨,醉香楼内院中的那一大片牡丹花,盛开得正艳。柔和的晨照之下,形态各异的红粉花瓣中,嵌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晶莹露珠。它们在晨照的柔和触摸下,一闪一闪的,犹如璀璨夺目的珠宝钻石。而在那一团红粉四周,也还饶有别致地植着两三株形态各异的小翠柳。长长的柳枝儿,一团团,一缕缕,滑溜滑溜的,宛如妙龄少女那一大团披散而下的及腰长发。
花红柳绿之上,可见醉香楼二楼上那曲折离奇的朱红色凭栏走廊。三位穿着雍容的俏女郎,正花枝招展地尾随在鸨母身后。她们这一行人,正脚步匆匆地在那半空之中的栏廊上穿梭着,丝毫也不热衷于楼下那庭院里那的绝色美景。
突然之间,鸨母被一个迎面跑出来的年轻丫鬟撞了个正怀。
“妈妈,小心!”
鸨母身后那尾随的三人,连忙伸手扶住了要向一边倒下去的两人。
那鸨母稳住了脚步。只见,她一边揉了揉自己那被撞得有些红肿的方额头,一边对着迎面而来的那个丫鬟骂道:“你这个长眼的死丫头,老娘我非煎了你身上那层皮不可!”
大双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妈妈,奴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是我今天一大早入房去伺候关姑娘的时候,发现她突然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还浑身发热、高烧不退。我便连忙急着跑过来向妈妈您禀报,没想到会在半路上撞到妈妈您!”
鸨母身后,一袭紫衣长裙的夏荷,噘了噘嘴,小声说道:“这病发得可真是时候。”
立于夏荷左右的秋菊和冬梅,也跟着应和起来,道:“就是了!”
鸨母似乎心里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回头望了望身后那三人,道:“你们三人,都给我闭嘴!”
“大双,先去请大夫!待我有空闲的时候,我再同你这个该死的奴才算账!”
“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
大双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飞似的在曲折的栏廊之间再次跑了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延误了,就真的落得个被煎皮拆骨的可怕下场来。
……
一处粉红色的小房内,鸨母等三四人正围着一张圆桌安静地端坐着。
鸨母看了看躺在粉红色床幔之中的关晓荷,说道:“晓荷,这次的祸乱,是不是你背后搞的鬼?莫以为你如今病了,就能一了百了。如你现在快快坦白,妈妈我还是可以从宽处理的!”
秋菊说道:“妈妈,上回绣娘那桩事儿,我还记得很清楚呢!她这人可狡诈极了,肯定不会跟你坦白的。”
夏荷也跟着说道:“是啊,妈妈!她既然如此不知悔改,我们又何必对她好声好气的呢?她根本就是全心和我们醉香楼作对啊!”
那鸨母慢慢地喝着端在手中的茶水,偶尔看了看身边的秋菊和夏荷,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脸上一片沉静。
夏荷见状,便暗中伸手去捏了捏冬梅的腰身。
冬梅恼怒地盯着夏荷,正想开口大骂起来,突然间又好像从夏荷的目光中了解到了什么。
“妈妈,床上这厮根本就是倚病装清高,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内。这会儿,她都看过大夫,也被喂过药的了;而妈妈你和我们都来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她问候一声,或者道一声感谢什么的。我这就去将她拎起来,好让妈妈你发落。”
当下,冬梅一说完,就匆匆地撩起了自己的衣袖,站起身来就气冲冲地往那粉红色的床幔走了过去。
待冬梅胡乱地挑起了那下垂的床幔,就要伸手去扯开关晓荷身上的锦被时,关晓荷轻呵了两声,说道:“妈妈,晓荷自问一下,历经上次绣娘的事情之后,你老早就将我监控得死死的了,我又怎会可能去与外界的一般人接触,更别谈那个高高在上的城衙大人了?再说,树大招风这个理儿,妈妈您亦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夏姐姐她们几位,定是妒忌您这几日待我的亲厚胜过她们,才在这儿从中诬陷,以离间我们之间好不容易修复好的情分。我刚才真的是病得迷迷糊糊的,连开口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不过是现在才好一点而已……咳……咳……并不是有意……”
夏荷连忙打断了关晓荷,大声说道:“妈妈,莫听她胡说八道了,即便不是她亲自在兴风作浪,也定是她指使她当日的那个老相好暗中帮忙。冬梅,我来帮你!”
秋菊见状,也跟着应和起来,道:“夏姐姐,我也去!”
“啊……妈妈,那人让你收留我时,可曾有说过要让我受一丁点的皮肉之苦……难道您现在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好姐姐们恃强凌弱,不成了?……刚才大夫都说了我不能受凉……我……我如……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妈妈……妈妈您到时又该如何交代呢?啊……还有,城衙的责罚令……啊……”
鸨母生气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面,厉声说道:“夏荷,秋菊,冬梅,你们几个,都给我住手!”
“妈妈?”
床前的三人,很是不忿地望向了鸨母。
却发现鸨母正异常严厉地看着她们,依旧斩钉载铁地说道:“听着了没有,你们还不都给我住手!”
原先凶狠的三人,终于安静地退回到了圆桌傍边来。
“大双,小双,你们都进来!”
很快,屏风后面便匆匆地跑进了两个一般大小的青衣丫鬟来。
“你们两人给我好好听着,即日开始,要好好照顾你们这位生病了的姑娘,切莫让她有什么意外。否则,我绝对不会轻饶你们两人。”
那两人颔首低头,异口同声地应答了起来,说道:“奴婢们遵命!”
……
夜已深。
“姑娘真是好本事,今日之一切皆如姑娘所料。妈妈她果真第一时间说要给你请大夫来。”
大双正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关晓荷,眼里满是倾羡。这会儿,她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水,慢慢地喂到关晓荷口里去。
关晓荷慢慢地吞着送到嘴边的水,整个人显得异常平静,似乎没有将大双的话听进脑海里去一样。
促使这次的城衙责罚令事件的波澜,确实是关晓荷按照指示大双依照计划而行。关晓荷目前需要的正是可以缓冲的时间,这次借用官府的力量和让自己发病,都只是暂时的缓解之策。通过发病,她更是可以知晓这醉香楼鸨母的心思和畏惧。没想到,这鸨母竟如此畏惧英芙蓉,当真是第一时间就派人去给她请来了大夫。猜透了鸨母这层心意,关晓荷更是可以从中施加压力了。
大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当真担心,妈妈今日会第一时间选择对姑娘万般折磨以出气。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未能及时地联络上城衙大人,那么姑娘的性命,则危险了。”
关晓荷看了看大双,笑着说道:“大双,如果真是那样,我也是认命的了!今日能如此地成功,你之功劳不可没。我是要好好感谢你啊。”
“姑娘这话就不是了,如果不是姑娘你,我那突发恶疾的母亲恐怕真的是因为没钱治病而离世了。”
大双说着说着,就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她虽痛恨是自己的父母亲自将她送入这宛如囹圄的地方,可到了危急关头还是很难割舍自己这一身的血水亲情。
关晓荷是在大双被鸨母百般数落,求救无助的情况下,不计前嫌地向大双伸出了援手。这,才促成了此两人的情谊。
“大双,莫要再谈过往的伤心事儿了。今后的路,今后的磨难,我们相互扶持,一起度过,好吗?”
大双诚挚地望着关晓荷,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床前两人,又是相互拥抱了起来。
……
“小双,来,你先将这盘温水端到我们姑娘的房间里去,然后再给伺候她漱口洗脸。待会儿,我再亲自端些煮好的早点过去。”
大双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将手一个盛满了水的木盆递给了小双。
小双很是听话地接过了木盆,道:“大双姐姐,我们姑娘,昨夜后半夜睡得可好吧?次次都辛苦你后半夜去值班,妹妹我都不太好意思了。”
大双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小双的脑袋儿,乐呵呵地答道:“好呀,差一点就要赛过你了!”
小双当然明白这是大双在讽刺她自己一倒到床上去就睡得像个猪似的,不由得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来,脸刷地就红了一大片。
……
转眼之间,一个月的时间已过去了大半。
这期间,关晓荷的病情却依旧一时好一时坏,弄得那鸨母有时也莫名地担心起来。
某一天夜里,口渴醒来的关晓荷依稀中听见有人在哭泣,便起身走下床去。
房内仍亮着一两盏若隐若现的烛火,四周的一切摆设,仍是看的清澈的。关晓荷沿着那哭泣声寻过去,却发现大双正一屁股地坐在屏风背后,低头抱膝。
这哭声,便正是从大双这儿发出来的。
“姑娘,你怎么醒来了?是不是奴婢我吵醒你了,奴婢我真该死!”
大双听到脚步声,连忙止住了哭声,回过头去。她那一双红肿的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显。
“大双,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白日里,不同我说,而要独自一人到这个时候才偷偷地伤心掉泪呢?”
关晓荷蹲下身来,默默地对视着大双,静静地盼等她的答复。
“姑娘,你本来就自身难保,这次恐怕是……连你也帮不上忙了。这都是这儿的人的命呀……今天下午,我听夏荷姑娘那儿的丫头说,妈妈她……她打算在醉香楼再次隆重开业的那一天,让我正是开始接客。我还反驳了那丫头好几句,弄得她都慌乱得答不上话来。其实,我本来就不想为这些仍未公开、不知真假的事情烦恼,可是我控制不住。姑娘,你说说,为什么这儿的女人们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呢?先是绣娘姑姑她,再是姑娘你,……而我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然后……恐怕就轮到我……了。我……我……该怎么办呢?我真的好怕,好怕呀。”
大双说完之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姑娘,如果到时候,这安排真的是大双不能逃脱的命运,那大双还倒不如死了算了。”
“傻孩子,净是说些傻话儿。”
关晓荷伸出两条手臂,紧紧地将大双揽在怀里,心里乱成一团一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