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宫的规矩十分繁琐,看似严谨有规,但实施起来就会遇到很多冲突的地方,遇到冲突大多也就择重而行。
因为规矩太多,就算是王后也不是条条清晰,更别说那些进宫岁月不久,诵读周礼耐心都没有的人了。王后有女史,手捧内治之典,随时为用。各宫人不论主仆,入宫都免不了习礼、考核,但时间一久也会模糊。所以触犯宫规也是常事,轻者也就担两句骂,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很多规章制度礼仪礼节什么的也并不是要求执行者亲力亲为,所以有些事情差人代劳也可聊表心意。
礼制里规定得很严苛,实施起来也都是走个表象,说得过去即可。比如为丧葬守灵这种事,入殓前丧葬之礼基本都是亲力亲为,入殓之后的守灵就可让亲信代之。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冥堂守灵,堂外有人会审查、记录。先检查是否沐浴更祭衣,是否携带武器,再确认来者身份,确认登记之后,嘱咐堂内礼仪。综合而言,一是确保安全,二是确保合礼。等待进冥堂,先上香行大礼,再跪于两侧轻声诵经。
东宫的规矩都是复刻王宫,但比周王宫实施的空间更大。加之太子行风主张严以待己,宽以待人,赏多罚少,所以东宫的氛围要比王宫轻松许多,自然也就懈怠许多。
但是东宫的愉悦氛围在太子妃去世之时也跟着死寂了。一开始是因为东宫丧女主,谁也笑不出声,后来则是因为太子几乎吹毛求疵地对待进入视线的一切事物,搞得东宫人心惶惶小心翼翼,只敢在私下相互提防地互相抱怨。
因为太子不是在政殿就是在冥堂,所以除了身边当差的硬着头皮伺候,他人都避之不及。
后来守灵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太子妃一死,再也没有人觉得她不受宠了。
鹭羽待靖之就寝之后,就会去东宫冥堂。
记录的宫人见了她便说:“鹭羽姑娘真是辛苦啊!都这么晚了还要替靖嫔娘娘来守灵。连王后的人也都是白日来呢!”
鹭羽无奈地一笑:“大人也知,我家娘娘正是关键的时候,缺不得怠慢,我一步也不敢离。她与太子妃娘娘情深,日日问我冥堂的事,我只能趁她安睡无事的时候,来东宫冥堂为太子妃娘娘上柱香诵一经了。”
宫人笑着奉承:“靖嫔娘娘真是信任姑娘啊!姑娘是靖嫔娘娘身边的红人,就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啊!”
鹭羽挥挥手,笑着推了推那宫人:“哪里哪里,大人开玩笑,太看得起我了。”
两人笑着检查登记,鹭羽轻生问:“今晚谁在里面?”
那宫人撇了一眼冥堂,用手遮音,悄声说:“今天里面只有太子殿下,姑娘待会可要小心点。人多还能马虎点,就殿下一人可不好敷衍。”
鹭羽一听忙点头:“多谢大人提醒,若不是大人,我进门估计就得受罚。”
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冥堂的门,待鹭羽进去之后又轻轻掩上。
冥堂静得可怕,鹭羽长舒一口气,掀开白帐帘,看太子一人跪坐在幽暗的角落,私下无人,连贴身伺候的都不在。
“滚出去!”太子连眼皮都未动一下,声音不大,也未带怒气,却十分坚定。这若是往常,鹭羽定听话,告罪俯首转身就出去。但是此刻只有太子在是她连着好几日来东宫唯一遇到的好机会,此时转身,下次便不知何时有得机会了。
鹭羽跪地俯首说:“太子殿下,奴婢是奉靖嫔娘娘之命来为太子妃守灵的。”
太子微微侧头说:“今夜不用守灵,回去吧!”
说完太子闭上了眼,像是入睡一般。鹭羽抬起上身,就那样跪坐着打量太子。
就那般对坐了很久,坐到一根白烛燃尽。鹭羽起身添了烛,又回原处跪下。
“你不是来守灵的吗?怎么香也不上一支?”太子并未睁眼。
“该上的香前几****都上了,我觉得足矣,毕竟棺材里躺着的又不是太子妃娘娘。”鹭羽挺直了腰板说道,她凝视着太子,对太子的反应,她心里也没有底。
太子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缓缓闭上,不紧不慢地说:“放肆!你知不知道只凭你不用谦语这点,就可以人头落地?”
“殿下若想杀,我说不说谦语都会人头落地吧!”
“太子妃告诉靖嫔的?”太子睁开眼,换了个姿势盘腿而坐。
“靖嫔娘娘并不知晓,这也是娘娘让我来东宫的原因,查出太子妃是否真的去世。”
“那你是如何查出来的?”太子问道。
“不用查,我原本就知道,太子妃去世之前犬戎王子离京,带走了送给太子妃娘娘的狼犬。若是太子妃去世之后带走还能想得通,太子妃卧病在床,带走她的心爱之物,很不合理。”鹭羽不紧不慢说道。
太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鹭羽:“既然如此,你直接告知你们娘娘即可,还来东宫查什么?”
“我确实想告诉我们娘娘真相,毕竟她一心牵挂太子妃娘娘,从太子妃娘娘卧床就开始日日祈祷。若是告知她太子妃娘娘还在人间,她定会十分高兴。但只是高兴而已,此后还得日夜惦记。惦记也罢,最重要的是,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危险,像岐山一样。”
“你比你们娘娘聪明多了!但是越聪明的人也就越靠近危险。说吧!来东宫查什么?”太子用手撑着膝盖,挺起了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