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登基才第三年,王族与公族矛盾日益激化,形势恶劣,已有人将此事放在台面,公开在朝堂上进论了。
王族觉得部分诸侯在京高职领俸,但都是得个空名,常年不在镐京,并不曾实质付出。公族们也不服,觉得自己虽位高,但都是虚名,机关要职实质权力都是掌握在王族手里。
所以王族要钱,公族要权,周王也是焦头烂额,难以权衡。
这一夜噩梦惊醒,一身虚汗,吓得久久不能平息。
“大王可是梦到先后了?刚刚在梦中叫唤来着。”靖之轻伏着周王的胸口问。
周王擦了擦额头的汗,侧头看了一眼靖之,“我喊了什么?”
“喊了娘,大王私下里也会叫先后娘么?”
周王一愣,没说什么,将靖之搂在怀里,抚摸着靖之圆滚滚的肚皮,温柔地说:“以后这孩子也会叫爱妃娘。”
靖之也顺手去抚摸着肚子,问:“大王希望他是王子还是王女?”
“王子王女都是寡人与爱妃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王子,寡人希望他饱读诗书,温文尔雅。”
“是王子不该像大王一样骁勇善战么?”
“骁勇善战?”周王笑了笑,“原来寡人在爱妃心理是这般模样。像寡人有何好,舞刀弄枪不如头脑灵活,寡人从前一直觉得没有事情是兵马解决不了的。如今才发现,为王之道,兵马虽强,却是下策。以智筹谋,才是上选。聪明之人会让善战之人为他而战,会用人者才是人上之人。”
“那若是个王女呢?大王要将她许配给人上之人?”靖之微微抬起头问。
周王摇了摇头,一笑:“不,她不用嫁给人上之人,谁娶她谁就是人上之人。”
靖之心里一颤,将脸伏在周王胸前。
“爱妃呢?希望是男是女?”
“今夜之前,我一直希望是个王子,生个王子,再不济,也能一生衣食无忧。他可以不善战、也可以不聪明,最差也就平淡一生。王女就不一样了,十六王女出嫁的时候,虽不是我亲生,见她哭得肝肠寸断,我也很是心疼。”靖之坐起身,抚摸着肚子,缓缓地说,“我的女儿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婚嫁之后可会被善待?有生之年可否再相见?”
说着她便红了眼,落下了泪,夜黑灯远,她撇过脸,悄悄地擦了擦。又笑说:“如今有大王的一番话,臣妾希望腹中是个王女。男子再好,也注定是个庶出,若是女孩,命运还能转折。”
周王也坐起身,抚摸她的脸说:“爱妃平日寡言,倒是喜欢胡思乱想。放心,腹中不论男女,寡人都会给他最好的。”
周王扶着靖之躺下,凝视着她模糊的脸说:“寡人与爱妃交换秘密可好?”
“大王也有秘密?”靖之惊讶地问。
“人人都有秘密,寡人为何没有。不过寡人的秘密要看爱妃交换的诚意。”周王侧身而躺,用手托着头,直直地盯着靖之。
靖之与之对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大王可不能等臣妾说完治臣妾一个欺君之罪。”
她注视着周王,待她点头,收回视线,呆呆地看着床顶的帐闱,说:“大王知道臣妾是养女吧!但臣妾并不是孤儿,爹娘依旧在世,我们从前住在一个茅草屋内,父亲养牛,娘亲织绣,生活捉襟见肘……”
她看向周王:“臣妾如此出身,大王可会小瞧我?”
周王噗嗤笑出声:“虽然寡人早已知道,但是看在爱妃自己说出口的份上,就当作是秘密吧!”
“大王知道?”靖之惊恐一颤。
“进了宫的女子,谁能不被查?若这是爱妃的秘密,爱妃也放宽心,连王后都不会知晓。”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捏着她的指关节。
在这深宫,她确实不愿让人知晓,虽然她深爱爹娘,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养女,她却不愿意别人晓得更多。好似已经****示人,她还蜷缩着身体遮掩。
靖之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她笑着说:“大王可不能拿臣妾听不懂的朝堂政事当秘密来糊弄臣妾。”
“不是朝堂,就是这思锦苑。从前叫锦苑,住的是寡人的姨娘,她是母后的亲妹妹,先王的世妃。因为是世妃,所以原本也是住在祀乐宫。母后生了寡人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情绪,我一哭,母后就异常烦躁。我一直由姨娘照顾,离了姨娘就不能入睡。母后没有办法,就让人在正宫后侧的另一块地,也就是这,修了锦苑,让姨娘住在这里照顾我。其实姨娘那时候也是个孩子,不过十岁,虽是世妃但年龄太小,没有侍寝。因为照顾我,也不参与劳作。我虽不是姨娘所生,但更像母子吧,私下也会称呼她为娘。爱妃晓得,王女出嫁前都可随生母一起生活,但王子不可,哪怕是太子,六岁之后便要住进正宫后侧的子宫,方便一起学习授教,直到指婚有了自己的宫邸搬出王宫。六岁之后住进子宫,我早晚去思锦苑请安。后来搬进东宫之后,我也会三两日来看望姨娘,也许是与姨娘太亲近,惹母后不高兴吧!就在太子出生那天,锦苑被一把火烧得支离破碎。我查过,放火之人是母后身边的近侍,那场大火之后,便消失无影踪了。”
靖之握住周王的手,他比她大十六岁,在靖之的眼里,大十几岁就已经是上一代人了。突然意识到,周王也曾是个孩子。
“第一次听大王不称寡人自称我!”她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借着淡淡的烛光,他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仙女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