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习城。赵盾等人入城的第二日。
那老者的话如梦魇,字字刻在了赵盾的脑海。何谓月下追龙?他苦思冥想也找不出线索。枣被吩咐去前日老者悬壶济世之处,奉命邀请老者来旅店与赵盾一叙。由晨至暮也寻不到人,回来禀告了上司。赵盾与他及黑,三人席坐赵盾房间,怏怏不乐。
乌昭姬至昨夜休憩后,再未醒来。便是赵盾也对那老者起了疑心。
“我就说那老头是个衣冠禽兽,老奸巨猾之辈。”
枣一拍盘着的大腿,眼望赵盾,其意似说:不听我的,遭殃了吧。
赵盾理亏,撇了他一目,闷闷自悔。黑,道:“一整日请了三四个药师,也不见乌小姐醒来,大人也是担心不迭,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你倒是心大,有佳人相伴,此次出游乐哉乐哉?”
“你!”黑不知枣如此圆滑的人,今日何故处处刻薄,被他般羞辱怫然起身,对赵盾拱手:“大人,我看我还是去乌小姐那伺候吧,省的有人发神经的乱吠。”
赵盾也奇怪枣的举止,对黑点点头。心里的乱麻实在不想再被这两个属下添头加絮。最好分开了安静些。
不料!“我与你同去。”枣起身道。
赵盾遽然转望于他,黑也惊奇地定了目。
一时,枣被睹的浑身不适,猛地醒悟,一阵颜面发窘,“嘿嘿”坐了下来。
赵盾真是脑洞大开,枣尽对乌昭姬有了情愫?她可只有七岁哩,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岂容它发生!赵盾脸色立马沉了下来,道:“不行!”黑自觉此地此刻绝非容身之所,溜之大吉。
枣见大人误解其意,慌忙摇手:“大人,大人。你可别想岔了,乌小姐就如我亲妹妹一样,我爱之不及才有刚才的造次,望大人不可谬想它意了。
“果真?”
赵盾狐疑地逼视过来。枣羞地面色绯红,真是有口难辨的模样,就对赵盾郑重作揖:“千真万真!”
“最好如此。”赵盾仍然是信了七分的忿忿不平之色。
丑时。
四人全是无法休息,由黑与兰静守乌昭姬的床榻之徬。
卒然,听见兰的一声尖叫,及黑的话:大人!乌小姐飞走了,乌小姐飞走了!
“该死!”
赵盾似飞出的利箭,从自己的房间冲去对面。止门前,一脚将乌昭姬的房门踹飞。入门大喝:“怎么回事?”
黑慌里慌张指着破窗,道:“化成一道白光,咻一声就没了。”兰在边上惊恐点头。枣入室后,寻顾了一遍,至黑前,一手将他的衣祐捏着提了起来:“一个大活人,就要你看着还看飞了,真是天下奇闻!你真乃庸才也!”
黑终是忍到了极限,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怒辩:“我能绑着她不成?真是不可理喻!”
枣勃然大怒,就要和黑大斗一场。赵盾蹙着眉目从破窗的视线转来这边,大声一斥责:“够了!谁都没有错,错在我,轻信了奸人。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寻昭姬回来。”
言毕,跳出败窗。消失于在夜色中。
明月当空,天无一丝薄云。夜如昼。皓洁明亮,却是十分少的一幕。
赵盾在城中百姓家的屋檐上,飞来跃去,寻找一刻时辰也无昭姬的一丝踪迹,心中益发焦灼起来。那双蓝眸无意识的覆上了眼帘,定睛一看,喜不自禁。
一条扭曲的烟线延伸去城南方向。赵盾疾步飞跃寻去。
出了城至野外,那线烟气浓白了许多,这坚定了赵盾的想法忙奔驰那方。
城外十二里,有一小湖,名曰:静安湖。这湖本来如其名静静安安,然自平王元年起妖踪初现,这湖不得幸免。被妖族占去,聚妖兵百余不止,城中百姓因湖而死者极多,习国公室将此地列入了禁地,至此国人谈湖变色。
湖中不为人知的有二妖首。大的,长相魁梧,九尺如黑猿。小的,长相鄙陋,二尺如狡狼。响应对比:小山与泥堆。
此时,威风习国多年的两妖携两百妖兵跪在湖岸边上,泪涕横流,战栗不止。何也?一条五丈白龙,盘体盯视它们。鳞与鳞之间似乎奇痒,缓缓相磨,叮叮如无数铁石互相击打。
“龙君......龙君,小妖都在这等你吩咐呢,您老人家倒是发句话呀。”
长相狡狼的妖首,被白龙从天而降的龙威惊醒于梦中,遑遑叫醒傻弟携妖兵出来御敌,视之乃白龙,脚都软了,哪还有反抗的气力。时过半个时辰也不见白龙发话,就这么磨着鳞,太吓人了,死也给个痛快不是。
“哈。”
白龙散开盘着的长躯,四爪撑地。龙目盯着眼前的二百妖类,张口伸出鲜红的龙舌刷了一下鼻头,龙涎已然垂于地表。
“大哥......大哥,我这是要葬身龙腹了吗?”
那九尺黑猿,泪横满面地抱着狡狼,也不怕把它勒死。
“松怀!松怀!你这呆头,我没死于龙嘴,在此下去死于你的臭怀是必定的了。”
狡狼把细长的颈脖,狠狠拉出猿抱,吸气艰难地说。
“哦......哦。”
黑猿忙松开怀抱,使兄能吸气活命。
“呆头!这龙君好似有些榆木,比你没聪明多少。要不我两兄弟溜一溜?”
“大哥真的吗?还有比我更蠢的!”
“溜不溜?”
“大哥,你总说我是这世间最笨的妖,现发现这世间比我还蠢的,那便代表我是世间第二蠢的妖了是否?瞬时感觉我聪明了不少呢。”
“呆头。”
“嗯?”
“你又回到世间第一蠢的宝座了。”
“为何?”
白龙张开长嘴一口将,狡狼吞了。
“大......哥......”此时若形容黑猿的表情——呆如木鸡,这词太合适了!简直换无可换。
“大哥!”凄厉的吼声,撕裂天穹。
黑猿猛地发现大哥被白龙吃了,红着双目,不顾天敌之恐惧,九尺黑体展开双臂就要掰龙嘴救兄长。
远处。赵盾刚寻觅“白烟”而来,不想烟的源头尽是那条白龙,头一回见真龙,差点从树杈之上跌落下来。视,白龙吞了一小妖,赵盾望龙而思着乌昭姬,顿时腹中翻滚如潮,也不顾面前多达上百的妖类,飞跃至龙首边旁。大喝:“昭姬!快吐出来!”
白龙迷糊地转首。察觉忽而多出个小人。且有威胁之意,龙眼都瞪起了。
嗷!白龙怒吼赵盾,身躯而躬,奔杀之势。可见龙威暴戾。
白龙一张嘴,活了一小妖,狡狼从见天日,一头窜入黑猿怀里,道:“呆头,快逃!再说多一句,绝交!”
黑猿从其言,拧嘴无声,那“小山”直腾腾冲去离开湖泊的荒凉小道。
“走树林,走树林!”
“呜......呜”。
“说话!”
“呜......呜”。
“呆头啊。”
两妖逃命入林。
白龙暴跳如雷归罪于目前的小人。一张龙爪似五根锋利的刀刃切了过来。
“昭姬!是我。”
白龙根本无多余反应,一口龙嘴咬向逃过爪子跳在空中的赵盾。
“昭姬!”
龙嘴咬空,龙尾扫了过来。赵盾落地一蹲,劲风从头顶而过。
“跳窜”了许久,白龙怎么都咬不住赵盾,转首对着目前两百小妖,一阵巨声龙吟。使两百小妖本就无法动弹的身体,全都趴在了湖岸上。实力更弱的小小妖物更是晕迷了过去。
白龙不理会赵盾,张开龙嘴过了一炷香,有一颗豆子大小的光点,悬浮口中。乃龙珠。
龙珠中射出丝状的白光,铺去二百小妖。
须臾,两百小妖尽数回了原型,成鱼、成虾、成蟹。不过都是死物。
在赵盾浑身颤抖又惊惧地目光中,白龙收了龙珠。它舒服地抖着长躯,纷纷掉落许多莹白鳞片。
“昭姬......”赵盾不敢信,真是不可相信地颤言:“妖真的毫无仁性。同类相残都似乎是天性使然,若真叫妖国统御人间,那岂不是地狱!”
他动了杀机。蓝晶眼眸再现。
白龙敏锐地感到了强烈地威胁,再盯着那泛蓝光的眼珠,似乎有天生的畏惧,它许许向后退去。
“乌昭姬。赵盾对不住了。”
他说完,拔出腰间唐刀,斜于身右。
“慢着,慢着,小郎君哟,老朽不是说过不可月下追龙吗?这事闹的。”
前日似道似儒的老医者,踏空而来。踏空而来!
赵盾哪怕是无欲无情之心境,也是破了镜一般,惊骇不以。
老者徐缓落地,白龙恐惧老者更胜赵盾万倍,几乎不加思考,飞身逃窜......
老者伸手一点白龙,似被定了身,凝固成了腾龙状的玉雕。
“小郎君,不如先收了仙瞳,与老朽絮叨絮叨?”
赵盾闻声,即刻回了黑瞳,颤声:“那蓝色的眼珠儿叫仙瞳吗?”
“哦,也不一定从前天帝也没正式命过名,老朽随口一说。”
老者至赵盾跟前又道:“小郎君不要多疑,老朽不忍挚友相残故而来此相劝。”
“老神仙,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
“你都唤老朽老神仙了,总要有些仙法啊。”
老者慈祥地笑呵呵,赵盾自觉愚笨红着脸。
“老神仙,我妹子昭姬还会变回来吗?”
“当然,老朽使了定身术过六个时辰后,她就恢复人身了。”
“那她怎么突然变成白龙了?”
赵盾回首,看了一眼纹风不动的乌昭姬龙身。与老者边走边说至湖边一处突起的大石上小坐。这也是老者示意的结果。
“年岁到了换鳞之际,自然就显出龙身来了。”老者和善地说道。
“啊!这龙和蛇还一样都要蜕皮的?”
“然也。”
老者神秘地笑问赵盾:“小郎君想知道老朽何故前来相助么?”
“嗯嗯。”赵盾见老者自己要说出缘故,连连点头。
“这世间老朽要见两个故人,一个人是你,另一个不可说。”
他见赵盾好奇地打量,直接了当不可说堵死了赵盾的后话。
“故人?”赵盾还是惊奇地发问。
“故人。”老者寓意深长地对他微笑:“亮出仙瞳来。”
赵盾闻令,亮起漠然孤茕地蓝晶眸子。见,老者在其额头一点。又在赵盾与他之间点波出一面水一般的镜子。镜中赵盾观得,身后浮立一人,此人全身银甲银盔,双臂飘绕一条仙带,手持一柄丈长三尖两刃刀。唯独面孔模糊不清,但这光景可比白离曦引出记忆里的人影清晰好多。
“我的前世是天将?”
“是天兵。”
赵盾遽然囧了脸。
老者望去,天穹之月将要暗淡。他从衣怀中掏出三本纸书,封面呈一字。三本书分别是:道、儒、墨。
“这是?”
“老朽见你,如见了儿孙。十分喜爱,故将这三书任你选其一,当是见面之礼了。”
“那多不好意思。”
赵盾腼腆着脸,眼珠子却在书面上乱看。
老者笑吟吟,道:“哪样?”
“墨。”
“给你”他将书递给赵盾后,起身。一步步蹬天而去。
“老神仙!我们还会相见吗?”
老者立空回首,依旧笑容和蔼:“然也。”
湖风泠泠,孤身少年郎。独望苍穹,繁星密布。
“这是......啥意思?”赵盾摸着脑袋,不解地看着老者消失于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