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法老左翼极速振动，身躯跃上空中闪电般折返，似乎对这莫名而来的子弹十分忌惮。第二轮子弹尖啸着擦过他的额头，圆滑的弹壳擦破皮肤翻出血痕，恐怖的摩擦高热将伤口迅速碳化。
敌法老跳到地面。那双手勾住扳机，散漫地使双枪旋转俩圈，随即将枪口垂向地面。洪龙龙拍打齐云的肩膀，用眼角余光向身后探去，看见一个眯起一只眼睛的青年。那青年上身穿着亮银色战甲，充满科技感的电路纹布满整个战甲表面，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他的战甲，而是他那只完全张开的眼睛。
那只眼睛中有俩只竖起的瞳孔，在有限的晶状体空间中不规则地移动，像是俩只有生命的虫子，其中一只瞳孔正向他望来。洪龙龙打了个寒颤，连忙移开了目光。
“觉醒者呵……”敌法师舔了舔嘴角：“你这昼之殇的残党，竟胆敢对我动枪？你这是犯了罪了。”
撞针咔哒一声扣上，精密的锁簧自动装上。枪口从掌间自然地扬起，一枚子弹拉出弧线形的轨道向敌法老飞去。敌法老收起嘲笑的嘴脸，艰险地避开弹道，急速向青年人冲来。这青年使用枪支，明显更适应中远程战场，只要拉近距离……
“走开，小朋友。”青年扣上第四轮子弹，身躯如猎豹般滑过洪龙龙身边：“逃命吧。”
洪龙龙确切地听见了他的讲话。他看见一道疯狂的幻影在空气中穿梭，拉出不规则的残影，而青年的双枪在周身各个角度中不断穿梭。子弹精准地拦截下敌法老每个扑击的轨迹，同时在对方身上不断刻印深深浅浅的豁口。与敌法老那凶猛的速度不同，他手臂的动作并不快，但子弹却如流水般布满他的周身，精准地构造成拦截住敌方攻势的防御层。不过俩个呼吸的时间，青年枪口再次垂向地面，同时敌法老面色难堪地落在他面前九步之外。洪龙龙震惊地看见，敌法老的一只透明翅膀已经齐根断裂。
看似轻薄脆弱的翅膀摔在地上，发出金铁般的脆响。
这个青年，竟然凭借区区俩把手枪，力压敌法老！
敌法老的目光落在青年的双枪上。
“特种合金……打造的子弹么？”他扬起被击打的有些裂痕的镰刀状角质双手：“我的飞翼和镰手已经是巅峰钢铁的强度了，竟然会被一枪划开。”
双枪再次在手中转动俩圈。青年拉起手臂，将枪口斜斜地指向地面。
“你们很强大，像怪物一样地强大。”他说：“要和怪物的角力，我们也必须不断成长的。”
“活跃在你们败亡过的战场，现在又有什么感想？”敌法老的声音充满讥讽：“执政官随时会出现，这些年你们这些被称为最强的新人一个一个被按压下去……你们操练着古老的科武战法，用最原始的方式打熬体魄，增长力量，借助辅助装置增强神经反应和细胞活力，甚至不惜工本在体内植入纳米机器人——但那又怎样呢？越古老的东西越没有价值，古老的东西就该丢到博物馆，而我们才是站在时代最前沿的人类！”
“你废话太多。”青年挥动金枪，青色的子弹再次向敌法老飞去：“对付你这样的补全者，根本不需要撑半个小时。”
敌法老扇动唯一的翅膀，艰难地跃出超市拉上半空，绕到一个高楼后。手持双枪的青年从腰间换下另一把枪，射向墙壁拉出长长的绞索，随即双脚一蹬地面追上天空。洪龙龙追出超市，看见他们在10米高的墙壁上又交手俩个回合，终于追逃着消失在视线中。
大地开始微微颤动。洪龙龙抓起被俩个撕开的书包。齐云还在哭鼻子，但还是接过书包跟着洪龙龙跑了起来。洪龙龙回过头，远方已经能看见执政官那反射阳光的金属轮廓。
在执政官面前，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它的眼睛能穿透废墟，能看见生物运动中散发的热量。它的注意力显然被另一个方向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洪龙龙衷心地希望，那个和敌法老对战的青年能赶快逃跑。
他应该是有计划的。他击碎了敌法老的翅膀，以便在撤退时不被敌法老依靠速度纠缠。即使如此他安全逃走的概率依然是很低的，因为执政官远远比敌法老要可怕。
但洪龙龙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招呼齐云扒开一个松动的阴井盖，那是他筹划里紧急逃离时的完美通道。那是一段通过古代水库的下水道，水深过膝。洪龙龙赌一个库伦的能源，担保执政官的目光注视不到那里。
“快走！”他对齐云低喝。
他们跳进过膝的污水中，书包背在后背，利落地卷起已经湿漉漉的裤腿，将鞋子提在手上。放任裤子一直吸水，往后长长的路上小腿会越来越重。在黑暗的水道里只有俩道沉重的呼吸，直到走过快一里地的时候，齐云忍不住开口。
“那个是，是格斗警察吗？”他羡慕地问。
“显然，只能是。”洪龙龙拉着他的手，一手摸索着墙壁，鞋子绑在一起挂在脖子上：“那个人施展的，应该是格斗警卫厅最著名的枪斗术。”
枪斗术，那已经是上古的科武战法。敌法老称它为应该被丢到博物馆的东西，其实并不过分。
从上个世纪传承到这个时代，并发展为科武战法的武学只有三种，后世称为枪法、拳法和刀法。枪法指枪斗术，拳法即太极拳。刀法不是指耍普通的短柄长刀，而是古代关二爷挥舞的长柄大刀。
枪斗术是三种武学中最新锐的东西，因为热兵器的历史不长。后世经过影视作品的启发开发出第一代枪斗术，杂而不专，华而不实，没有实战力。在混乱的战场中计算弹道轨迹，拉扯弹道，应用子弹落点，规避障碍物——这些需要出众的反应和敏锐的视觉。
直到昼之殇爆发，国家特殊机关格斗警卫厅浮出水面，真正能应用于实战的枪斗术才正式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能够施展枪斗术的先决条件是，拥有动态视觉。动态视觉是部分格斗警察特有的超能力，只有拥有动态视觉的人才能把握枪斗术的奥义，控制弹道扭曲弹痕，完美把握远战和近攻的作战节奏。
太极拳被发展为相势力因导法，只有宗师级的武学家才能完美掌握。他们的身体内部被植入弹性骨骼和超弹力生物肌肉。适应这副改造身体后，依靠独特的卸力技巧他们甚至能独立抵抗数名力量强大的敌法老。这些伟大的武者大多在昼之殇后为抵抗执政官争取撤退时间而英勇战死。
使用大刀的科武者除了刀法精湛还必须力量巨大。新时代的大刀使用最尖端金属打造，在刀身靠前三分之二的部位有一个矢量喷口，刀体内部加注喷射燃料，启动开关在刀柄处。武者使用大刀时拉刀成圆，同时启动喷口致使刀光快如闪电，破坏力惊人，能一刀砍断一米厚的钢板。在昼之殇中，这部分武者作为主攻手斩杀了无数敌法老，唯一没能砍断的就是执政官的外壳。无论多么强大的斩击落在执政官身上，都只能导致大刀的断裂。
刀一旦断开……刀手在战场中就非常危险了。
“身上全是水。我们回去怎么解释？”
“就说看见母猪排队掉进水沟里，然后自己也掉进去了。”
“这样说可以吗？”
“没有任何问题。”
洪龙龙趴着梯子顶开井盖。这个盖子事先已经被他用撬棒撬开，挪开了一半。他从洞口里钻出去，回身把齐云拉上来。俩个人望着脏兮兮的对方，都在傻傻发笑。
“我今天看到了格斗警察。”洪龙龙说。
“我今天有面包吃了。”齐云傻笑。
“撑死你吧。”洪龙龙拉过自己的书包，心疼地看被二胡扯烂的拉链。似乎想到那个被斩得四分五裂的男人，俩个小男孩同时沉默下来。
“他是活该。”齐云恨恨地说：“他是自作自受。他是坏人，是不好的探险者。”
洪龙龙摇摇头，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透明薄片。他用指节在上面叩击，传出金铁一样的清脆声响。
“这难道是……”齐云张开眼睛。
“那个敌法老的翅膀。”洪龙龙拿起碎片，对着太阳眯起双眼：“有一块碎片落在我的包里。”
“能在黑市上换到物资吗？”齐云充满希冀地问。他不担心得不到答案，洪龙龙总是什么都知道。
洪龙龙再次摇头：“最好不要。”
拿敌法老的身体材料去换物资？万一被代理人查出来怎么办？
齐云遗憾地咂咂嘴。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物资更重要了。
物资当然重要。在敌法时代，物资就是生命。不能拿来换物资的东西，就一点用都没有。
“回家吧。”洪龙龙把碎片放进包里：“我还要花时间补好自己的包。”
在他们身边，突然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