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完早餐后洪龙龙去四楼找同岁的小男孩齐云玩。父子俩人早餐吃的是小面包和牛奶，这些是由城市中央工厂合成和直接派送的，属于标准城市配给。当然如果有钱也能吃到其他食物。敌法时代的历史不足四年，除了能源，黑暗城邦对城市其他领域并不做干涉，当然耗电量巨大的商场和大型娱乐中心、酒店之类都倒闭了，只有一些小型杂货店生存下来。除此之外，能够在黑暗城邦的法则下存在的商人只有代理人。
代理人是一些或多或少和敌法老有关系的特殊人群，他们甚至能弄来从黑暗城邦走私的高端商品，包括现在流行的统一配电箱和微能碳晶体。敌法时代开始阶段有些财阀选择和代理人合作，例如高价购买能源以维持自己的产业，但其中大多数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下去。能源价格太高，城市也变得日益死寂，消费人群锐减。但是，城市需要养殖业和畜牧业提供的肉、蛋、牛奶，也需要种植业提供的水果蔬菜。新婚家庭需要育婴产品，医疗需要生理盐水、葡萄糖和药物……旺盛的消费需求支撑着这些产业保留了下来。当然，那些经营者也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与过往不同的是，菜市场销售的产品由生活必需品变成了奢侈品，贫穷的家庭只能依靠中央工厂的食物补给。
在户外行走有遇到暗星魔鬼的风险。这种情况下，义务教育不得不废除，孩童只能被锁在家里，失去受教育的机会。家庭教师成为一种高端职业，但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能负担高额的学费。洪龙龙家显然不是富裕的家庭。他想要获得知识，只能通过自学。
“吃饱了？”洪武摸摸儿子的头顶。
“饱了。”洪龙龙回答。家中每日的配给标准是三公斤的小面包和一升牛奶，必须有计划地吃。作为南方人，吃小面包作主食并不习惯，他回答吃饱了，但其实并不饱。不过他知道父亲的感觉和自己一样。他没有饱的话，父亲也一定没有饱。
“去玩吧。”洪武说：“爸爸今天去上工。”
洪武的单位是一家施工队，他们要在城市中心的某个地方建造一座宅邸。据洪武描述，那地方显然十分邪乎。这份工作是一个代理人委托给施工队的，最诱人的一点是用丰厚的能源结算工费。计算下来，工程结束后洪武能赚到30库伦的能源。
在黑市上，30库伦的能量能值30000块钱呢。洪武思谋着，拿到工钱后，用5库伦能量到菜市置办一批肉食和大米，再弄一罐煤气……很久没有给洪龙龙改善伙食了。
洪龙龙和洪武走楼梯下楼。现在的电梯也是消耗能源上下的，虽然消耗能量不多。每个人都习惯了在自己口袋里装几枚微能碳晶体，就像旧时代在钱包里装几张现金一样。洪龙龙家的习惯是上楼坐电梯，下楼爬楼梯，能源能省一点是一点。
齐云是个很普通的小男孩，时常爱哭鼻子。洪武是个马大哈，虽然他知道城市中时而出现暗星魔鬼，但出门从不把洪龙龙锁在房子里，齐云的父母不同。他们每天出门都会把防盗门封上。
但他们会落下一把备用钥匙，就在鞋垫下。这个秘密被洪龙龙掌握后，齐云每天都眼巴巴指望着他来拯救自己。
“安全。”从门里传来齐云闷闷的声音。洪龙龙知道他一定趴在猫眼上看着自己。他取出钥匙，打开房门。防盗锁和平常一样紧，对一个小孩来说，得拧的十分艰难。
“我们今天去哪？”齐云从门缝里挤出来，迫不及待地问。他是一个眼睛很圆的小男孩，眉毛非常浓厚。
“我昨天在商务区看中一个地方。”洪龙龙摩挲着下巴，这样老练的动作表现在一个小男孩身上显得十分滑稽。
“黑暗世界的屠杀现场？”齐云兴奋地问。
“恩。”
也不知道齐云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分明是一不注意就会哭鼻子的性格，却对探险充满了兴趣。不过也对，在那些大人不敢去的地方时常能弄到很好的物资，像是没启封的干奶酪，巧克力和薯片，还有书。
洪龙龙所阅读的书大多数是从那里弄到的。
所谓黑暗世界的屠杀现场，通常是指昼之殇中格斗警卫厅与敌法老们交战的地方，大多在城市商务区。双方在繁华的城市街头混战，制造出一片片废墟，使商场倒塌，楼房陷落，掩埋了大批大型超市的物资。曾经有市民大胆组成车队到屠杀现场中搜集这些物资，却遭遇了游荡在那里的执政官瓦力。
400人的车队无一生还，从此哪些地方成为了市民交口相传的禁区。胆敢到屠杀现场去的人都会遭到执政官的追杀。
洪龙龙的想法和市民不一样，他认为大型车队太醒目了，搜集物资应该让一些小群体去，这样避开执政官的搜索就很容易。他孤身到这些地方探索过几次，甚至曾经遇到过怀有相同目的的探险者，最终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当然，那些探险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最后成为了瓦力口中的血肉残渣。
但他们一般是安全的，只要不在那里逗留太长时间。
他们穿过寂静无人的街头，通过阴暗潮湿的小巷，最终来到一面钢筋外张的水泥墙边。俩个小男孩在墙边站立片刻，敬畏地望向墙上螺旋状的洞口。那个大洞有一人多高，可怕的力量曾经愤怒地撕扯过那面坚硬的墙壁，那些突出墙体的钢筋充满张力地弯曲着，像是被钻头扒开过一样。
“这一定是格斗警察做的。”洪龙龙肯定地说：“看痕迹很像旋涡鸣人的螺旋手里剑——没错！”
“我只想要香肠和巧克力。”齐云钻进去：“哎哟——这些钢筋可扎人呐！”
“在俩个路口外的一间超市，一面墙被毁了。”洪龙龙从容地跨进来：“货架上有面包和高钙牛奶。”
“呸，成天吃那些东西。”齐云厌恶地说。
“不。高钙牛奶很甜的，那些面包里夹着肉松……不过你要注意保质期。”
“一定有书吧？”
“有一个书架。”
“咱们的包不大，可放不下几本呐。”
“我有打算。总之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
他们干的这门勾当是不能被家里人知道的，否则就要被追问物资的来源。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他们会把面包拆开包装撕裂混入储备食品库，牛奶倒进奶罐。其他东西则被洪龙龙藏在衣柜最下层暗格里，留待储备使用。不能交给齐云，因为只有洪龙龙有自己的卧室，有充分的私人空间。
超市还和昨天一样。齐云抓起一叠叠的巧克力和肉松面包往书包里塞，嘴里也不闲着。他撕开一袋牛奶狼吞虎咽，最后呛得咳嗽。洪龙龙拍打他的后背。
“我饿了。”齐云说：“食品库里什么也没有，家里今早吃了最后俩块面包。爸妈是走楼梯下楼的。如果再没有食物，我们会被饿死的。”
“我知道。”洪龙龙说：“你可以把食品库填满，就说是我爸爸借给你们的。”
“我们应该快点走。你拿到你的书了吗？”
“拿到了。”洪龙龙得意地扬起手中的书本：“我觉得这个可能和古代的武学有关。”
齐云定睛一看，那本书是《20天教你练出八块腹肌》，封面上一个壮硕的健美模特。
“学会古代的武学，就能成为格斗警察一样厉害的人类吗？”齐云羡慕地说。
“比格斗警察要厉害一百倍。”洪龙龙回答得理所当然：“听说过孙悟空吗？”齐云摇摇头。“孙悟空就是一个古代传奇武者，他能用元气弹毁灭一颗星球！”
“哇……”齐云满脸憧憬：“快把东西收拾收拾走吧。人类？毁灭星球？成天想什么呢你……”
“瞧瞧这俩个小鬼。”声音从背后传来。洪龙龙条件反射一回头，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他脸上。他向边上飞出去，撞倒一个货柜。
脑袋里嗡嗡作响。齐云坐在地上大哭。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粗鲁地扒开他们的包，又贪婪地看向货柜：“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好东西。要是没听到这边有响动，差点就错过了呢。”
这个人洪龙龙知道，是个不讲规矩的探险者，叫二胡。资深的探险者都不喜欢他。他从辛辛苦苦的探险者手里抢好东西，凡是打不过他的都要被掠夺一空。洪龙龙被他打劫过一次，要不是当时包里只有几本书，恐怕那一次包就没有了。
“应该走了。”洪龙龙双手撑在地上，冷静地说：“会有变故。我们已经在这呆了太长时间。”
“大爷我需要你这个小毛孩教我怎么做？”齐云还在地上哭。二胡大刺刺拆开一个面包，狼吞虎咽。
“那我们走。”洪龙龙想都没想，拉起齐云在他耳边低声说：“还有其他地方。”
“慢着。”二胡咽下面包，细细舔着嘴角的面包屑，一脸满足：“把这里的东西装起来。全部，然后搬到我的货车上。”
“你居然开来了货车？”洪龙龙大惊。
“爷干完这趟不干了，谁知道那些该死的敌法老什么时候会过来……快点！”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制式军刀，齐云立刻停止了哭泣。
居然有武器？洪龙龙眯起眼睛。难怪这么嚣张。
贪恋屠杀现场物资的探险者都是穷人，身上一般只有一个包，哪里会置办精良的武器。无怪二胡敢在这里嚣张。
“我们不能呆太久。”洪龙龙快速说：“执政官随时会出现。”
“那个大家伙走起路来哐当哐当的，大爷我十里外就能听见。”二胡说。
“你这是在玩命！”
“玩命？”二胡熟练地挥舞俩下刀：“这鬼世道要吃的没吃要喝的没喝的，不拿命玩怎么能混一顿饱饭？但我告诉你，小子嘿，大爷的命至今还没被玩……”
剪刀穿透布匹一样的尖啸声，二胡挥动军刀的手臂僵住。在他身前，那把锋利的军刀悄无声息地断作俩截。
二胡茫然地看看军刀，又看看洪龙龙。鲜血从胸间润透了衣服，湿哒哒滴落在地板上。
齐云惊恐地大叫。他眼睁睁地看着二胡口吐鲜血，七零八落地散成数段：头和肩膀向后滑落，双臂断成四截，肚脐以上和整个胸口砸在他面前，大肠落出腹部，长长的一截；腰部和大腿栽倒了，只有俩只小腿，仍奇迹般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洪龙龙捂住齐云的眼睛。齐云紧紧的抓住他，瑟瑟发抖。
“今天玩完了。”一身黑衣的少年冷酷地说。他的手掌合并成锋利的镰骨质，背后有透明的虫翼在飞速扇动。洪龙龙没有丝毫怀疑就猜测到，这一定是一位敌法老。
只有敌法老才会拥有这么恐怖的速度。
他的目光转向俩个小男孩。洪龙龙抱着齐云，平静地看向他，目光中呈现出澄静的好奇。
“在看什么，小鬼？”少年饶有兴致地问。
“你的翅膀。”洪龙龙说：“能让你移动得非常快。”
少年点点头：“观察很敏锐。去死吧。”
他身后双翼急速扇动，洪龙龙努力张大眼睛。
你会怎样杀死我？他想。
他听见了巨大的响声。俩枚青色的子弹撕开空气，暴露出真空尖啸的怪异轨迹。敌法老在空中以难以捕捉的速度转身，用坚硬的镰刀状手臂架住子弹，突然他面色一变。
子弹钻进他的手臂，从另一边穿出一个头，紧紧夹在他的手臂中。镰刀口碎开，从中流淌殷红的血液。
洪龙龙的视野中出现俩只匀称的手掌。手形沉稳，手指修长，俩只手上各拿着一把枪。
一把金色的枪，和一把银色的枪。
枪口中飞出第二枚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