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晚的休整,花言的内伤也恢复了大半,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起身瞥见躺在大石上的两人,睡得四仰八叉,毫无美感可言。抬头看了看天,还是朦胧的灰白色,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瞬之间消失无影。
鬼族城乌。
城乌是二段二层之上的鬼族领地,与魔族仅一丘之隔,两族存在牵扯极深的利益关系,长此以往,并无大碍。
“漫庭,你去藏书阁查一下与我族联盟的人间族部。”花言匆匆赶回花臣殿,派人召来自己的弟弟花漫庭,有些事需要他的帮忙。他与花言二人同为花氏一族的传人。
他俩虽是亲兄弟,性格秉性却是天壤之别。花言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从小受的是正统教育,学的是兵家四书,被当做鬼族的下一任首领培养。而花漫庭却是个恰好相反的人。不诵读与战争相关的任何书籍,从不参与政治的谈论,无论族辈长老如何培养教导,都是徒劳的。他不碰与政治战争有关的东西是有理由的。因为花漫庭觉得哥哥已经把这些都学得很好了,不想看到兄弟二人同自己的父亲与叔叔一般,不想等到以后为了这些东西弄得家破人亡。
他选择了退步,因为他知道“与世无争,方可天真万年。
不过,他的法术却是鬼族族一等一的好,兵书不看,奇闻异录却看得透彻,故而处理大小事务比花言胜上一筹。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花言总是会想到自己的弟弟。
转眼,天已亮的透彻。
“阿月,该回家了。”被阿禾从梦里叫醒,醒来时眼角挂着微凉的水滴,喉咙有些干涩生痛,说话竟然夹杂着沙哑,“阿禾,花言呢?”
“我醒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过他。”
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许怪异的情绪,也懒得去理。
“阿禾,走吧。”
到族部已是晌午,老族长和罗天等在寨门口,“你俩昨晚跑哪儿去了?”老族长沉着脸。
“我们去…诶,这不重要,我们不是回来了吗?族长我们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迹月掺着老族长,笑嘻嘻地迎在左右,生怕老族长问起昨晚的事,族部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去四面山。
“我们不会乱跑的。族长您就不要担心我们了,太阳这么大还出来晒着。是吧,阿禾?”阿禾很乐意地配合,连忙点头。
迹月给立在一旁的罗天使了使眼色,让他帮忙说几句好话哄哄老族长,谁知这小子像没看见一般,挂着一副千年寒冰脸。
四人前前后后,到了大堂。
迹月远远地就看到里面坐着外人,看着背影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族长,里面的人是谁啊?”
老族长面色变得有些深沉,闷声咳嗽了几声,缓缓道,“那是住在天上的鬼族。”
而迹月发现他就是昨晚的那人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有伤吗,跑这里来做什么?”迹月先老族长一步到了大堂里,站在花言背后,悄悄问道。
“阿月与鬼父认识?”
老族长看了看两人,眼里闪过一丝措愕。
迹月没想到老族长居然能听见,“族长,我怎么会见过他呢。我都没怎么出过族部…”埋着头,声音变得极弱,毕竟她昨日才溜出族部。
“只是见这位公子生的俊俏,止不住想要先去认识认识罢了。”说得面红耳赤,终究是被自己的话给噎住了。
花言没有说话,看了看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人。
老族长似乎松了一口气,让罗天去准备些饭食。“鬼父晚些还请到盘羊阁说话。”随后,阿禾掺着老族长也出了门。
屋里就剩下迹月和花言二人,迹月显得很不自在,正要出去,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又转了回去。“谢谢啊。”说完又溜了出去。
花言深深地望着奔出屋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散散漫漫的日光嵌进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地上满是麦黄,花言站在屋檐下,和着屋外半开的丹红使君子,道此良辰美景也不为过啊。
花言在檐下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空留满屋的光亮。
罗天吩咐侍人把准备好的饭食端上来时,屋里早就没了人的踪影,“撤下去。”
侍人端着饭食刚出大门,迹月又让他们送了进去,弄得侍人们有些莫名其妙。“去把阿禾姑娘叫过来吃饭。”说完饕餮虎食,也管不着旁边有没有人。
迹月同阿禾吃完一大桌,已是傍晚。她让阿禾一人先回住的紫苑,随后自己悄悄溜出族部。其实,迹月很好奇花言为何会出现在族部,只是不管她怎么问老族长,也不告诉她花言来族部的原因,看来需要自己去问清楚了。
云霞漫天,映得地上万物都变了颜色。
迹月仰着头,努力地朝着最光亮的地方看了看,“天上真的住着其他人吗,难道不会被土堆堆绊倒摔下来?”想到掉下来,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屁股,“咦咦咦,这还不开花!”越想越瘆的慌,两手在衣裙上蹭了蹭,向着远处走去。
本以为自己可以找到花言,可是天都快黑了也没见到个人影。迹月决定先回去,免得被老族长发现,又是一通说教。
回到族部已是夜黑。
迹月悄悄地从外围绕了进去,只见老族长的盘羊阁还亮着灯,本想过去看看的,转身一想,要是被问起跑哪儿去了就麻烦大了,索性躲回紫苑睡觉快哉。
“鬼父,这事都过去百十年了,如今哪儿还有什么约定。”老族长坐在雕花椅上,抿了一口清茶。
花言站在窗边,白发被微风吹得翩然飘然,屋外的夜黑得很彻底,偶尔有虫鸣在窗下响起。
“你与我族定下契约是蛮荒之前的事,未曾终止。若要终止契约,恐怕就要对不住了。”沉稳得听不出任何。
“哎…想必鬼父之前就见过迹月那孩子了吧,她就是族部的第三百七十五代圣女。您就再让她待上几日吧。容我日后再跟她说个明白,这孩子死脑经,急不得。”老族长深深地叹了叹气,拄着拐杖缓缓出了盘羊阁。
今夜少了月,黑得深沉。
第二天一大早,迹月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迷糊着眼,抬头望着头顶的人,只见一张千年寒冰脸。迹月一个哆嗦,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知不知道姑娘家的房间是不能随便进的吗!”迹月有些生气地看着退到门口的罗天,“你先出去吧,我随后就到。”
等罗天关上门,一个翻身,迹月又躲到被窝里睡觉去了。
“嗯…别碰我,走开!”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人在捏她的鼻子,睡得很不安稳。伸手在脸边上挥了挥,却怎么也赶不走。
“起床!”千年寒冰音!阿月唰的睁开眼,只见老族长笑嘻嘻地坐在床边,映在透进屋来的阳光,显得格外的慈祥和蔼。
迹月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仰头瞪着罗天,心想“你这小子也不提前叫醒我,害我在老族长面前丢脸。”
“族长您先边上坐着等等啊,我马上就过来。”迹月奔出里屋,草草洗漱完毕又进去了。这个时候阿禾却不见了踪影,迹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族长是不会过来的,今日倒是奇了怪了。
“族长,您过来有什么事吗?”迹月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弱弱地问道。
老族长看着上还带着稚气的迹月,沉声道,“阿月啊,你还记得昨天我跟你说过的鬼族吗?”
迹月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那满头白发的家伙啊。“记得。”
“昨天来的那个人便是鬼父花言,鬼族的首领。”
“花言是鬼父?”其实迹月很小的时候就听别人提起过这人,本以为鬼父是个颤颤巍巍的小老头儿,谁知竟然是花言。
“嗯。”老族长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上一般,喘不过气来。站在边上的罗天看到老族长有些异常,连忙去盘羊阁取了药丸过来,服侍老族长吞下,才缓了过来。
“我们族部里一直有个规矩,我也没跟你们说起过。鬼族和我们一直有个不成文的契约,每隔千年必须送圣女去天界鬼族,哎…”老族长说得有些恸然,从怀里摸出方帕在眼角擦了几下。
“我们没有能与其他族部相抗衡的能力,需要鬼族的庇护。在天地分三段三层的时候,族部里的长老们为了将族部延续下去,答应了鬼族的要求。”
迹月听得愤然,“那他们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呢?”
老族长喝了一大口清茶,叹了叹气,“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去了的长女都没有再回来,而阿月你就是我族的圣女。”
“阿月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老族长看着安静得不正常的迹月。
迹月起身,“族长,我想先静静。”说完扶着墙离开里屋,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今年,屋外的使君子开得格外妖红,想必是快要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