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姐的话是从脚趾开始讲起的。五年前,George在香港从事文物买卖的生意,说白了,就是一个二道贩子,把内地来路不明的古董重新估价,寻找合适的买家卖到海外。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进入基金会,只算是这个组织的外围人员,负责搜集些情报,作作掮客。当时,George在国内有一位很不错的朋友,也是他的生意伙伴。此人神通广大,据说是某位军界高层的嫡亲子弟,手眼通天,甚至能和中南海搭上边。George和他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之后就沆瀣一气,结为了密友。当此人得知George是从事古玩生意的商人以后,更是表露出极其浓厚的兴趣。他自诩家藏丰厚,自己也是这方面的爱好者,颇有心得。过了没多久,此人就拿着一件清康熙年间的官窑——青花山水纹花觚来找George,请他帮忙鉴赏。George深谙此道,一眼便看出此物不假,便要开价买入。可是此人听闻,哈哈一笑,竟拱手相送、分文不取。George当然却之不恭,可又受之有愧,于是便与此人打得火热,将自己在内地的所有生意,全部挂靠在此人成立的一家文化公司的名下。这个人就是任桓。自从和这个任桓合作,George的生意蒸蒸日上。以前,他只能靠一些老关系、老客户守株待兔;而现在他却在任桓的协助下四面出击、八方敛财。其实任桓干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他通过各地文物市场里的掮客,把那些可以直接下地盗墓的团伙组织起来,帮助他盗墓掘坟,特别是在三峡库区一带,西北甘陕地区,势力之大超乎想象。两年前,George觉得自己有些树大招风,又害怕功亏一篑,就加入了中美文化交流基金会。自此之后,也断绝了和任桓的合作。但是这个任桓却不改初衷,依旧干着以前的勾当。有时,他会拿着一些刚出土的东西来找George,George虽然不能再搀和到这样的生意中去,但是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介绍给别的生意伙伴。不过,这个任桓每次都很仗义,会给George留下不菲的佣金。
和叶冬有莫大干系的事就发生在这个任桓的身上。一年多前,任桓突然像疯狗一样四处寻找George。当时,George正在香港埋头文献整理的工作,根本无暇脱身。事后他才得到消息,便找到了任桓,但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也就是去年的五月。据George讲,当时任桓的神色很狼狈,对他说,他们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盗挖一座灵骨塔的时候,找到了一条前人开凿好的盗洞,连通着一间地下石室。那石室怪的很,并非是用砖瓦盖成,倒好像是用一块巨石抠出来的。石室内的四壁上镌刻着一种古怪的象形符号,还有很多佛造像。最令人眼红的是——石室中还摆放着石质供桌,供奉着一尊阿育王塔。他怀疑里面有佛骨舍利。George一听就激动起来,问他,是否已经打开了阿育王塔?还有没有别的发现?任桓说,他们的人一进去,就触发了里面的机关,当场被射死了几个人。所以没敢轻易下手。George马上又问,既然人都死了,机关也就破了,取了宝物,填土封洞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来找他?George还笑任桓变得文雅了,竟然想吃怕烫起来。任桓解释说,若单是为了佛骨舍利,打死他也不干这桩买卖。这东西容易招来天谴不说,关键还无法脱手。他本来要挖的是一方金印,一副黄金牌位和一本金书,其他的都是彩头,可有可无。George似乎听出了里面的文章,让他细说。任桓讲,他的手下当中有一个当地人,他家世代都居住在那里,知道这座灵骨塔属于叶尔哇寺,里面安葬着一位明代的高僧。据说这位高僧未出家以前,曾是大明王朝禁宫之中的内官,位高权重,是内府二十四衙十二监里的权臣,权力甚至在当时的东厂督主之上。后来告老还乡,赏赐金银财宝无数。这位老太监归乡之后奉旨出家,就落发在叶尔哇寺。从那以后,安多地区又出现了一个民间传说,说这寺里藏有三件宝贝——大明洪武东空皇帝的黄金牌位;金汁书写的《甘珠尔》大藏经三部,另外还有一方金印。后来高僧圆寂,他们的家族为了守护这座宝藏,建立了灵童转世的机制,专门负责管理这座寺庙。听完任桓的讲述,George彻底明白了,虽然任桓此次空手而来,但是他无疑带来了一座巨大的宝藏。特别是他提到的那位明朝宦官,正好和自己整理搜集到的资料不谋而合,很可能就是五使绝域的司礼监太监侯显,也只有司礼监的太监才有可能权势凌驾于东厂之上。George马上报告了老板,说自己已经找到了解开郑和下西洋秘密的第一把秘钥。老板也是惊喜异常,命令George务必小心,如果没有把握,宁肯搁置起来,也不要造成破坏。George的人打架没的说,下地就成了一帮废物。而任桓的人,在这次盗墓的行动中损失惨重,已经伤了元气。这种事,又不可能面向社会公开招聘,最后只能通过朋友介绍。由此,George才找到了老叶先生。
事情讲到这里,若兮显得格外的疲惫,脸色白得吓人。叶冬连忙拿出水递给她。若兮喝了几口,脸色才和缓下来。
叶冬望着她苍白的脸,产生了深深的自责,于是温言款语道:“你先靠着歇会,缓缓精力。我不急,等你不累了,再讲!”
若兮看到他对自己深情款款的样子,不觉的脸上一红,强撑着,接着讲起。“我们请到了老叶先生,和他说出了实情。可老叶先生当即一口回绝。说,‘在人家的寺庙之下,开凿洞穴,必会动摇了这座庙宇的根基,这有点太阴损了,会折人阳寿的。’我们百般苦求,又把我们的初衷说了出来,老叶先生才勉强答应去实地看看,但绝不盗挖。后来准备了两个多月,我们才去了临潭县。说实话,我们不得不佩服任桓,这个家伙是在人家的寺庙之外,挖掘出一条地道,直入庙宇之中,又在灵骨塔原址的下方,和原有的盗洞相连。任桓的手下人中有当地人,所以很好地隐蔽了下来。可是如果我们那么多人一出现,就会立刻引起当地人的警觉。最后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们将人马全部留在定西,只有我、George、包刕和任桓,陪同老叶先生前去考察。我们一行人按照原计划,到达了甘南地区的临潭县流顺乡上寨村,又经过了几天的隐忍等待,才决定开始行动。”
叶冬突然发现若兮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而且随着她自己的讲述,不由自主地向叶冬的身边靠近。叶冬猛然意识到,这是恐惧的表现,后面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因为他上次看到梁若兮这个样子的时候,是在石头爷爷的家里,那时,石头爷正讲述南京祖堂山上可怕的经历。
正如叶冬猜测的那样,若兮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睛中的骇色也越来越浓,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又特意向叶冬靠近了一些,然后才说:“那天晚上,我们在任桓的一个伙计的带领下,进入了地道。上寨村离叶尔哇寺有一里多的路程,地道的入口就在村外。我们在阴暗、潮湿、狭窄的地道里爬行,因为已经入秋,所以午夜以后就显得特别的干冷。寒冷和地下泛上来的湿气,熏得人几欲作呕,我们强忍住,一直向前爬行了两百多米,才到达了一个出口。这个出口连接着灵骨塔下原有的盗洞,这里除了黑暗,和更重的霉味以外,还有一些早前盗墓者遗留下来的生活垃圾,准确地说,是军用口粮的外包装。我们爬过这道障碍后,很顺利地就进入了那间密室。我们仔细测量过,这间密室并不规整,成长方形,四壁是一种奇怪的石材建成,颜色暗红,布满了十字架形的黑色暗纹。更加令人惊叹的是,这四面墙体不是拼铺而成的,更像是一整块完整的石壁抠出来的,而且四角都没有接缝处。墙壁因为锈蚀已经变得斑驳陆离,石壁上刻满了象形符号,既不是鸟虫书,也不是甲骨文,很怪异,像西夏文,但又无方正的字体;似藏文,又无藏文中类似音标的笔画,至少我们都没有见过,但是能够确认这是用来表意的文字。除了有一面墙的石壁上凿有墓龛之外,整个密室之中仅有一张石质供桌,供桌上供奉一尊汉白玉阿育王塔。它的塔身分为七级,高近一米;佛塔的彩绘浮雕,塔刹、塔身、塔盖、塔基,完好无损,并且颜色鲜艳如初,不见一点褪色的迹象。我们将汉白玉佛塔移开,就发现在塔座上供奉着一尊五重宝函。它最外面的一层呈深褐色,锈迹斑驳,为铁函。之后一重一重地打开,共有银制錾金函、银包角雕花紫檀木函、水晶椁,最后是壶门座玉棺。玉棺小巧精致,棺盖上雕刻普贤菩萨像,打开棺盖,里面赫然是一枚影骨舍利,浸泡在一种粘稠的青绿色的液体之中。在墓龛后面的石壁上,还雕刻了很多金甲力士。在这些相貌狰狞的金刚、力士的簇拥下,中间是一尊宝相庄严的地藏王菩萨的石雕。那菩萨端坐在谛听之上,头带毗卢冠,身披袈裟,左手执‘人头幢’,右手执‘甘露印’,安忍不动,静虑深密。阿弥陀佛!还有他坐下的谛听,好像能识人言,扭头咆哮,嘴角垂涎,浑身燃烧着烈火。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好像随时都会扑出石壁!”
说到这里,若兮双掌合十,闭目祷告,也许是在祈求佛祖宽恕她的大不敬。叶冬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脸上的刀疤也泛起了红光。
就在这个时候,老刘和烈山已经吃饱了,拖着拉杆箱走了出来,看到脚趾一个人在一边默默地吸烟,也凑了过去。老刘一边点烟,一边朝脚趾努嘴。
脚趾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说:“他们在车里谈话!我们进去,恐怕不太方便啦。”
老刘笑着说:“谁问你这个了?我是想问你,他们还吵不吵了?”
脚趾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梁小姐的心思让他琢磨不透。车窗滑了下来,露出了叶冬的脑袋,朝他们招手。几个人都稍感惊讶,快步上了车。刚才的讲述消耗了若兮很大的精力,这恐怕不单是受伤未愈的原因,更多是精神上的压力所致。到了此时,若兮整个人萎顿成泥,疲惫地无精打采。后面的事显然是她不愿意回忆的,所以,她让叶冬把大家招呼上来,回到住处,再做打算。脚趾听凭安排,将车开回国信状元楼大酒店,几个人依旧回到了那间刚刚发生过不快的房间。
对于叶冬等人的出现,包刕咬牙切齿,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和叶冬恶狠狠的对视,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叶冬随即想到刚才若兮讲到的谛听,心中有点想笑。
老刘比较自觉地掏出******,递给了包刕,说:“兄弟,这个你先帮我保管,咱们都是一家人,谁也不要记仇!”
包刕默默地接过刀,依旧一脸的狠相。梁小姐实在是太累了,去卧室休息了,临走之前嘱咐脚趾几句,让他把后面的事讲给叶冬听。脚趾请大家回自己的房间,又亲自泡茶,而后突然想到叶冬还没有吃饭,又命人取来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