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夏莲才知道,她和马栋梁误打误撞去到的那个地方就是号称小丹霞的——苍石寨。那里有让她终身难忘的回忆和青春的见证。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过年啦!鞭炮、烟花、对联、灯笼整个矿场喜气洋洋。
这是夏明远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夏天不在家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夏莲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夏家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不平静的!过年嘛,应该要开心!可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那份沉重就像张蜘蛛网,拨开了它又马上结网了,拨开了它又马上结网了,让人无可奈何,只能束手就擒,任由那沉重的心绪爬满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新年新气象!对于夏莲来说这个崭新的一九九八年的确很新,因为在这一年她将开始崭新的生活!夏莲的婚期定在了初黄乍绿落英缤纷的初春时节。没有婚纱照,甚至都没有结婚照,因为夏莲还未到结婚年龄,还办不了结婚证,只能按照当地的习俗先摆酒过门。因为王龙是二婚,所以两家人商定一切从简。
夏家这边就请了一些至亲的亲戚,一大早夏家的人就忙活开了,亲戚们也陆陆续续到来了,招待客人的桌子都摆在了家门口的院子里,何招娣像个花蝴蝶似的忙进忙出招呼客人。那个洋气人二舅妈在忙着给夏莲描眉搽粉,夏莲本是极不愿意把自己的脸整成猴子屁股的,可二舅妈不干,她说一辈子就一次,面上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不能埋汰这个美人胚子,也不能埋汰了她这个洋气人的化妆技术!每逢婚嫁露一手!这是必须的!她一边忙着给夏莲打扮一边还扭腰摆臀,弄得夏莲都不敢直视,极不自在。
“喲,这都害羞呀?过了今晚呀,看你还会不会害羞!呵呵!”风韵犹存的二舅妈嗲声嗲气地打趣夏莲。
夏莲一听,心无法抑制地狂跳:“今晚会是个什么样?”相比别的出嫁女的紧张兴奋和甜蜜幸福期待,她少了份期待多了份恐慌。她努力抑制内心的忐忑和慌乱,找各种安慰鼓励的话来给自己勇气,都收效甚微,额头居然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也不敢擦拭,初春时节坐着都冒汗,笑死人!丢死人!
二舅妈放下粉盒,“啧,啧,啧,多漂亮的新娘子啊!”她一边拉起坐着的夏莲转着圈打量,一边由衷地称赞,“真是便宜了王龙那家伙!”
喲,可不是嘛,一身红色的嫁衣,更衬托颀长的身材,高高盘起的发髻,完美的发际线下露出高洁的额头,粉雕玉琢般的精致五官,真是明艳动人。“啧,啧,啧,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三分人才,七分打扮,这一打扮,脱胎换骨似的。”二舅妈喜不自禁地拉扯着欣赏,不住地夸赞着自己的杰作。虽然夏莲很不情愿,却也只能羞答答地像个温顺的绵羊任由她摆弄。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新郎官到了?没有这么快吧?真在两人满脸疑惑之时,
何招娣手舞足蹈,喜笑颜开地进来了:“莲儿,快!出去看看!看看你的嫁妆!”话音未落,她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夏莲往外奔。院子里一群人正围着什么东西乐呵呵地议论纷纷。何招娣拉着夏莲扒开众人,一台崭新的洗衣机!何招娣得意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指着洗衣机对夏莲说:“莲儿,你看,这是我给你置办的嫁妆,洗衣机!上次我去矿长家串门看到他家有东西,这是个好东西,你的手不方便,有了这个东西你就不用为洗衣服发愁了!”此时的何招娣浑身都散发着母爱的光辉,一直以来她对夏莲都是简单粗暴的,临嫁前把夏莲狠狠地感动了一把,夏莲的眼眶湿润了,哽咽道:“妈,这得多少钱啊......”
“我把王龙拿的彩礼钱全拿出来了,又添补了些。”何招娣觉得自己很是深明大义。
何招娣一辈子好强要面子,可偏偏有了夏莲这么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儿,使得她人前人后都没那么硬气,生怕别人戳自己的软肋。敏感的夏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觉得自己不但不能成为父母的骄傲反而成为父母的包袱,感到深深的内疚。她知道爸爸去世家里少了经济来源,哥哥又要娶老婆,家里很拮据,令她万万没想都的是妈妈居然会给自己置办这么贴心又贵重的嫁妆。想到这些夏莲再也不能止抑,哭得稀里哗啦:“妈,谢谢您......”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包含了多少情感啊!
三个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何招娣对夏莲的感情尤为复杂,可以说是又爱又恨,爱之深恨之切。夏莲就是她心底的伤疤,不能触碰,会痛彻心扉,想视而不见,却又如此触目惊心地存在。万般无奈啊!孩子在自己身边至少饿不着,冷不着,这嫁去别人家了要遭罪受苦自己也是爱莫能助,鞭长莫及了。
“莲儿,不谢,妈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何招娣说着也哽咽了。身边的亲戚拉着何招娣和夏莲轻声安慰着,啜泣着。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新郎官来啦!孩子们在院子里欢叫着乱窜,众人赶紧擦干眼泪,各司其职,沸腾忙碌起来,二舅妈赶紧把夏莲领进房间去。
满面春风的王龙带着接亲的人在亲戚们的簇拥下走进夏家。已是二婚的他礼数门清,先给长辈们鞠躬问好,然后摸出“红塔山”香烟,既豪气又谦卑有礼地一一敬烟。因为本地出产黄烟,所以本地人一般都抽自家卷的土烟,难得抽到盒装的高级烟,个个都有些受宠若惊,暗暗竖大拇指。敬完烟就开始派红包,孩子们最开心了,王龙派完大人的红包就拿出一些红包抛出去,让孩子们去抢,孩子们尖叫着哄抢,周围的大人们笑得前俯后仰,好不热闹。
眼看时间就到晌午了,厨司令一声:“开席!”都是些至亲的亲戚大家也不拘礼,再说吃完饭新郎还要接新娘赶路,不敢耽搁,众人很快就纷纷入座了。厨司令吆喝着上菜,杯碟交错,喝酒吃肉很是融洽惬意。礼数摸得门清的王龙在夏至的陪同下挨个敬酒,夏至的风趣幽默,王龙的谦卑有礼倒也相映成趣。
酒足饭饱,该接新娘出门了!二舅妈率领本家的几个后生拦在夏莲房间门口,王龙心领神会,摸出红包挨个派发,嬉皮笑脸地不断告饶作揖:“各位美女,开恩,开恩!”
美女们并不买账:“我要听诗!”
王龙点头哈腰;“好,好,鹅鹅鹅,曲项向天......哈哈哈哈,他一个大男人一本正经地念一首如此童趣的诗,大家都笑弯了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王龙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满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念完了诗。
“我要听歌”另一个女孩娇声娇气到。
王龙赶紧作揖“各位姐姐,饶了我吧!我五音不全,以前家母常说我唱歌能把猪圈里的母猪吓跑咯,饶了我哈。”
“那就学动物叫!”
“对,先学狗叫”有人马上起哄。
“汪汪,汪——汪汪”
“学鸡叫!”
咯咯咯,咯——咯”王龙也毫不含糊学得活灵活现。连开始还拿腔作势装冷艳的二舅妈都笑得花枝乱颤。
“让我来!让我来!你们的题目都太小儿科了!”夏至一边扒开众人挤进来,一边嚷嚷。
“学马叫!”
“嘶---”
“学馿叫”
“欧啊——欧啊——”
“学骡子叫!“
王龙愣住了摸着头:”骡子怎么叫?”
“哎,这都不知道。”夏至故意卖关子
“还望大舅哥赐教!”王龙文绉绉地拍马屁。
“骡子是马和馿杂交配出来的种嘛,当然是这样叫的嘛,“嘶---,欧啊——欧啊——,嘶---,欧啊——欧啊——”夏至活灵活现地学完还装着一副严肃和高深莫测地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好啦,好啦,进去接你的新娘走吧!好好待你老婆我妹妹就行!”夏至拍着王龙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的样子又让众人忍俊不住。
王龙感恩戴德一边作揖一边“嗖”的一声进了房间。夏莲羞答答地坐在床边,王龙看着她有些意乱情迷:老天!我这是走了什么****运,娶了个这么漂亮的新娘子!王龙砸吧砸吧口水,稳稳心神:“莲......莲儿,时间差不多,我们......我们走吧?”
夏莲涨红着脸,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好,缓缓起身,王龙像条哈巴狗一样把腰完成了九十度。她的心慌乱得咚咚狂跳,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想起何招娣那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咬咬牙,她轻轻趴在了王龙背上。王龙的脸都笑开了花,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心急不小心,站立起身子起步走的时候,脚下居然一软一拐,踉跄一步,吓得夏莲身子一紧,他尴尬地干笑两声,继续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