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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江湖唇典

送镖是件极为危险的差事,路途漫长,前路难测,常常有镖局中人在送镖途中受伤甚至殒命。然而为了责任和生计,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毅然选择出行。每次遇到劫镖,如果双方发生激烈的冲突,有幸毫发无伤躲过危险的人,必然会感慨人生无常,更加珍惜生命。

走镖根据携带货物的价值不同可分为轻走和重走两种方式。轻走携带物品少,贴身存放;镖师们乔装打扮,静悄悄的上路,以免被坏人盯上。重走则是护送货物较大较多的情况下,镖局用镖车拉着货物,用镖旗装饰,让众多镖师、镖徒浩浩荡荡的一路护送直至终点。

禚广亨的这趟镖即是重走。这次诚义镖局接了他的客镖和物镖,要护送他的小女儿和陪嫁物品出嫁到天津。之所以让镖局来护送女儿出阁,不仅是因为小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从小视若珍宝;更重要的是,陪嫁物品更是出嫁的女儿里最多最珍贵的。那女婿的父亲,是当朝深得皇心的一品大员,这次联姻,对双方家族的长远发展都大有裨益。自从接下这趟镖,诚义镖局从上到下都在紧张的准备着。

家璨和远智与禚家人好好商量了路途中的计划,将什么时候歇息,什么时候赶路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并要求禚家人尽量配合。

一行人从济南出发,一路北上,途径德州、沧州,最后抵达天津,预计半个月才能抵达。如果只是护送货物,按照平时的步行速度,只需要十一天即可抵达。考虑到禚广亨及其妻子女儿的身体可能受不了长途跋涉,家璨特意放慢了行程。

镖局一行十八人,除总镖头熊家璨和大掌柜计远智之外,还有镖师四名,持武器分左右护送镖车的镖徒八名,推镖车并吆喝诚义镖局名号的趟子手四名。禚广亨带着一个自家的得力贴身保镖并排走在前面,其夫人和小女儿带着两个丫鬟紧跟在后面,六个人被镖局的人围在中间在规划好的镖路上有序前行。

这一年是诚义镖局在济南设立分号的第五年。五年里,诚义镖局济南分号由一个没有名气的小镖局,发展到现如今省内颇有影响力的大镖局,其中经历之事,总是让历经之人嘘嘘不已。禚家人的陪嫁物品被几条交叉的锁链牢牢地捆在镖车上,周围插满了诚义镖局的镖旗。镖局的镖旗对于劫镖的人有一定的威慑力,那些想发不义之财的人,若是看到在江湖上有一些名号的镖局的镖旗,如果己方实力不足,是不敢轻易动手的。正因如此,在本省内,平日里走镖还是很安全的。因此在省内走动时相安无事。

几日后的傍晚,一行人在德州的一家客栈落脚,镖师们里外检查了,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放心轮流去休息。第二天离开山东省边界前,家璨便吩咐众兄弟打起精神来,往后的路程可是不好走了。果然,启程不久,在一条周围全是庄稼地,人烟稀少的必经的大路的中间,有人用砍断的树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并铺上了几道荆棘——这是最常见的劫镖方式。走在最前面的镖师举起武器示意大家停止脚步,并喊道:“风紧,并肩子念短吧,棵子里面伏着不少点儿了。”这样的话是走江湖的人说的行话、黑话,俗称“唇典或春点”,行内人一听便懂,三言两语便能探明对方是敌是友;行外人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镖师喊的一句意思是“有危险,兄弟们不要说话,草里藏着不少敌人。”顿时镖师、镖徒、趟子手都停下脚步,抽出武器,紧紧的靠在一起围成人墙,将禚家人和陪嫁物品围在中间,准备随时反击。禚广亨注意到面前突兀矗立的几个草垛,立在还长着庄稼的田地里——显然有人临时堆放了这几个草垛,用来掩饰行迹。他的贴身家丁也常常跟江湖人士往来,于是把刚才镖师说的唇典意思一一给广亨解释了。

果然,听到这一行人突然立住脚步,草垛后面藏匿着的贼子们,一个个手持明晃晃的武器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他们人数为镖局的两倍多,而且个个凶神恶煞。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一身戾气,左脸上有道像是巨大蜈蚣似的刀疤,他单手握住一口大刀,横在身前,像饿狼一样目露凶光,审视着面前车上的货物。镖车离得远,又被人围住了,他看不到这镖局的名号,只好朝人群里幽幽地问了一句:“合字上的朋友,夫子是哪个?”看来这些贼子也非等闲之辈,不但听懂了那位镖师对自家弟兄的提醒,还能用着江湖春点跟镖局的人对的上话。刀疤男的这句意思是:“道上的朋友们,当家人是哪一个?”“夫子”是对对方的敬称,若是碰上不怎么讲究的,则会用“瓢把子”替代“夫子”,虽是同一个意思,一个较为文雅,一个却是粗俗。

家璨从人群里走出来,徒手走向对方。待走近了拱手抱拳回应道:“熊某挑竿路过宝地,请朋友踩宽着点儿。”意为“熊某我是镖局的,请朋友放行吧。”

刀疤男又回:“吃谁家的饭?”

家璨说:“吃朋友的饭。”

刀疤男:“穿谁家的衣?”

家璨:“穿的朋友的衣。”

这四句常用在盗贼和镖局之间,意思是没有盗贼,就不会有镖局,盗贼和镖局其实是依托存在的,因此说吃的是朋友的饭。刀疤男点点头,对家璨的回复很是满意,又问:“挑竿的夫子姓熊,是从泉城来?”意思是“镖局的当家人姓熊,是不是济南府来的?”

家璨回:“正是。”看来对方对诚义镖局有所了解,单从总镖头的姓氏上就能猜到他们是济南府的镖局。

刀疤男望着年过四十、虎背熊腰步伐稳健的家璨,从他身后的深深的脚印里看出到他非同一般的浑厚内力。再看他的长相:长圆脸,窄眉头,面黑,眉毛在眉心处略微上扬,在眼角处有些下沉,眼睛大却时不时的眯起来打量周围的人,鼻子直挺,鼻下有两撇稀疏却黑亮的八字胡,嘴唇外扯,似笑非笑,面相憨厚。诚义镖局这些年名气越来越大,这次总镖头亲自押镖,随行人员里肯定也是高手如云。如果强行劫镖,己方肯定伤亡惨重。刀疤男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弟兄将横在路上的树木和荆棘挪开,给镖局的人放行。家璨也回头给被围在人群里的远智使了个眼色,远智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让身前的趟子手送给家璨,转交给那刀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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