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尴尬的去洗了手,之后回到住处,却发现晓风已经站在房间内了。
中行打开了远智给他的包袱,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干果。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晓风在一旁站着,羡慕的不时吞咽着口水。一个打开的纸包里放着有着棕色外壳、籽仁饱满洁白的松子。中行小心翼翼的剥开它们的外壳,缓慢贪婪的吃下那些籽仁,极其享受从剥开外壳到送到口中的过程。他只吃了几颗,便收好了放起来。
“田大哥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松子,闻着可真香啊,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个的松子。”晓风眼神一直追着中行的包袱走,眼睁睁的看着他收好了,才无可奈何的问了这句话。
“这是你们嫂子托人从东北老家给我带的。正宗的野生东北红松子。”中行自豪的说。
“嫂子对你可真好。听说野生红松生长五十年才结籽,珍贵着呢。这么说你跟雷云师傅是老乡呢,他也是东北的吧。”晓风可算是找到了跟中行有关的话题,正想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下他,却完全没想到中行接下来那么激动的言行。
“你说的是青岛村那个夜袭试炼时整天打狗的老头?我跟他可不是老乡,不是一个地方的。”刚才还热情洋溢的中行,听到雷云的名字突然变得冷淡起来。
晓风一时竟接不上话。
“你们觉得有意思吗?夜袭试炼本来就是个形式,可他每次非得把院子里的狗全部打晕才满意,还立下规矩让新人也那么做。他通过这种方式来吹嘘自己轻功了得,真是无聊透顶…狗的鼻子那么灵,说不定他还没进院子它们就闻得出是他的味道,所以才不叫的。打狗这事就是多此一举。可怜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好几只小狗都被他下狠手打死了。我才不愿意跟这样的人是老乡。”中行气的眼球凸起,脸色涨红。他的一只拳头紧紧地握着,手指的骨节发出嘎嘣的脆响。
晓风不清楚说什么才能缓解这尴尬的氛围。恰巧这时厨师齐振元在厨房门口叫道:“开饭了!”沉闷院子里突然躁动起来,男人们纷纷慌张的从房间里跑出来,拿着各自的餐具,在厨房窗口排起长长的队伍。晓风长长地缓了一口气,推着不知就往门外走。远智也从椅子里坐起身来,叫住不知:“小莫,你去厨房拿个干净的碗筷,盛好饭到这间房里来吃吧。小孟不用打饭了。今天新来的镖师、镖徒要和熊总镖头一起喝酒。”远智又对左右的中行和修实说:“走吧,去后院。”
中行站起身来。修实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又要跟那帮瓜怂一起吃饭,我不去。”修实头也不回,用陕西方言不屑的说道。
“那边有好吃的为什么不去?不跟他们说话就是了。”远智回道。
修实鼻子里哼出重重的气,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也跟在了后面。
晓风随远智来到第三进院子。这里的房间布局和青岛村一致,也是一个正房,左右两个厢房。只是房间大了许多。青岛村的正房是个佛堂,而济南的这间镖局,正房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厅堂。这样的后厅一般比较私密,只用来接待亲如一家的客人。此时在厅堂的中央摆了一张巨大的圆桌,摆好了好酒好菜。他们的座次比较随意,熊家璨坐在主陪的位置,杨文衍坐在家璨的左手边、副主宾的位置,家璨右手边主宾的位置空着,远智一进门,家璨就招呼他来坐。远智摇摇头:“哎呀,坐在熊总镖头身边又要喝酒,我坐在旁边就行了。”他迅速顺势坐在了副陪左侧的位置,中行和修实分别坐在了他的左手边。晓风和另外两个镖师看着这个座次有点摸不着头脑,傻傻的愣在旁边。家璨摆摆手:“来来来,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随便坐吧。”晓风灿然一笑,抽出副陪的椅子就坐下了。“既然如此,那晓风就不客气了。熊总镖头,久仰大名,今晚我要跟您多喝几杯。”
“一定一定。”家璨眼里有了亮光,对着晓风不住的点头。“你就是孟晓风吧?之前方总镖头飞鸽传书过新人名单,信里夸奖了你很多次。咱们济南镖局也期待你大放光彩的那天。”
“承蒙熊总镖头夸赞,小孟实在觉得荣幸。”晓风端起桌上的茶壶,起身从熊家璨处开始给各位倒茶。
晓风走到文衍身后,才发现他的面前只有茶杯没有酒杯。于是晓风嬉笑着说:“哟,杨总镖头怎么只喝茶呀,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不来杯酒尽尽兴?”
家璨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二人,像个看大戏的听众那样十分期待接下来的剧情。文衍摆摆手:“不要了,我酒量可不好,一杯酒下去就晕的找不着北。再说了,不喝酒也能一起热闹呀,我们可以聊聊天嘛。像我这样的老人家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你们年轻人可以多喝几杯。哎,这酒可是济南府的大富商禚广亨送给我的好酒,平时喝不到的。”
“嗯,这酒确实很香醇,香气四溢,天上神仙喝的琼浆玉露也不过如此了。”晓风突然想起来什么,大惊失色,立刻调转方向回到远智的面前,一边给远智倒茶一边说:“真是不好意思,熊总镖头让计掌柜坐在主陪的位置,应该先给你倒茶的,那个位置空着一时也没想起来。请计掌柜海涵。”
远智微微一笑:“没关系,熊总镖头也说了,都是自己人吃饭,不拘小节。”
家璨点点头。
这时修实在旁边冷冷的说:“是啊,我们年龄小嘛,有老人家在场肯定先给他们倒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家璨和文衍一脸的怒气。
晓风继续低头给众人倒茶,没注意到此时大家的表情。他只当是修实在开玩笑,于是随口对远智三人说道:“哈哈哈,你们三个也只喝茶不喝酒啊,跟杨总镖头一样。一会我们喝酒的和你们这些喝茶的要分开庆祝才对。”
话音一落,晓风就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气氛从四周向自己袭来。
他的那句话仿佛抛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没有任何的回响。
时至七月,酷热难当,而晓风却觉得自己身处冰天雪地的寒冬,周围散发的寒气刺穿皮肤,深入骨髓。
他立刻明白了原因。扭过身子对愣住的家璨说道:“哈哈哈,大家省下来的酒都是我的了,我得多喝几杯才不辜负熊总镖头这番美意。”
家璨立刻爽朗而笑:“随你喝,想喝多少喝多少,喝完了我还有更多私藏!”
气氛才慢慢缓和下来。
家璨又说:“今天叫各位兄弟们过来,是有要事宣布:近来济南府的镖局数量日渐增多,我们能接到的镖务越来越少。很多兄弟觉得我们镖局情况大不如从前,相继选择了离开。我也不怪他们,毕竟人总是爱往高处走的。我们镖局最近接了富商禚广亨的人身镖,要护送他的女儿到天津成亲。自镖局建立以来接过的大型镖务不计其数,禚广亨这趟镖酬劳只是那些镖务酬劳的几十分之一。然而这竟然是近期我们能接的镖务里酬劳最丰厚的一个。虽然镖局越来越难经营,相信还有很多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始终坚信我们可以渡过难关。咱们镖局也辉煌过,我相信还会继续辉煌下去,希望兄弟们可以跟着我一起见证诚义镖局再度崛起。为了鼓舞士气,我决定亲自带着在座的诸位兄弟一起们走这一趟镖。”
“在座的都要去吗?”文衍有些吃惊的问。
“除了你之外的人都去。”家璨回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镖局交给你打理了。”
“你放心去吧。”文衍信誓旦旦的说。
家璨端起酒杯,对左右说:“兄弟们,我们镖局人数众多,正常运作需要消耗巨大的财力,就镖局目前的经营状况来说,如果这趟镖之后还没有好转,我们只能忍痛解散镖局了。也就是说,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趟镖了。各位兄弟,成败在此一举,家璨恳求诸位在走镖途中密切配合我,为诚义镖局的发展打开新的篇章,或是完成一次完美的结局。”
众人热泪盈眶的响应着,喝干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