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亮,九诀峰脚下,可容数万人的巨大广场上,已聚起四千多人。除了那些驻守在宗门各处,以及出行未归和尚在闭关的人外,通玄剑宗大部分弟子都已到场。
广场皆以青石铺就,形状像一把打开的折扇,扇头位置高出平地不少,地势逐渐向扇尾降低。四尺宽的台阶如弧如带,逐级往下,层层环伺,每级之上都有弟子站立,面朝扇尾位置的白玉台,交头接耳,神色轻松。
通玄剑宗的修士弟子都着普通灰袍,而像燕无咎这样的有道境人仙弟子,则着白边灰袍。这两类弟子已有近四千之众,人数最多,所以放眼广场之上,灰蒙蒙一大片,观感极为朴素。
有道境之上是入道境,有凝婴、灵婴、元婴和化婴四期,俱为地仙。在通玄剑宗,只有成为地仙,才有资格收徒,称传法长老,着白袍,也才有资格担任闻道阁等特殊部门的执事长老,着青边白袍。而像林樾这样的普通执事,本从八峰人仙弟子中选任,所以仍穿白边灰袍。
这些地仙长老有三百余人,几乎都是年过百岁的老辈弟子,其中一半已经超过了两百岁。由于地仙寿元以三百岁为大限,因而超过两百五十岁的执事长老,一般都会自动卸任,专心授徒并力求突破化婴期,冲击成道境。
一旦进入成道境,便可超脱凡胎,成为羽仙。到了这个境界,真气法诀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对道的感悟反而成为关键。故而此一境界的分期也都围绕道来命名,分别为见道、体道、传道和立道。在通玄剑宗,能到达成道境的人寥寥可数,连宗主赵松阳、八大峰主和十位太上长老在内,也不满二十之数。
按定例,太上长老都着青袍,八大峰主着金边青袍,宗主则在青袍外加多一领细沙长披肩。宗主和峰主若是卸任,便成为太上长老,衣饰也跟着变换,非常容易分辨。
此外,通玄剑宗所有人的袍服都不寻常,乃是真正的法器、法宝、灵宝、道器,颜色款式不同,性质效用也大相径庭。譬如燕无咎的白边灰袍就是一件法宝,而赵松阳身上的青袍和长披肩都是道器,这在一般散修看来,当然极为奢侈。但对于有着万年积累的仙门来说,不过是标准配备,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但如此一来,一袭青袍的李长君就显得格外惹眼了。他此时正站在白玉台下,跟十几个服色五花八门的少年一起,其中还有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姑娘。这些都是还未入门的新人,其中最小的一个大概刚满十岁。他们穿着世俗间的衣裤,有一身短打的,有颜色鲜艳、款式夸张的,就是没有人穿灰袍、白袍或者青袍。李长君年纪最大,身材也最高挑,穿着严平随手扔给他的普通青袍,除了不够苍老和青袍不是道器外,竟跟台上太上长老的扮相颇有几分雷同。
原本在台下,注意他的人还不多,可是等入门考验即将开始,他走上台,站在那些新人中间,就立刻引起了全场关注。
“我靠,你看有个穿青袍的哎!”
“这小子什么人,是新人吗?”
“不会吧,新人怎么会是青袍?”
“难道是哪位太上长老?没见过呀?”
“这货谁啊,这么牛!”
“神经病!他家长辈没教过他吗?”
广场上,说什么话的都有,“嗡嗡”声此起彼伏。台上的十几位青袍羽仙,也都不约而同互看一眼,含笑摇头。赵松阳却不闻不问,眼睛看天,风轻云淡。
李长君一脸无辜,自以为行动诡秘地后退一步,迅速撤到一个小胖子身后,假装左顾右盼。这一举动惹来广场上一阵哄笑,把李长君闹了个大红脸,彻底凌乱了。
通玄剑宗的入门考验分为两类。一类针对毫无基础的凡人,一类针对李长君这样的修士。
前一类历时最长,需要一个时辰,考验内容却只有一个:静坐。若是一个时辰内,被考验者若无分心散乱,就算通过。这种考验似易实难,因为在后半个时辰中,会加入幻象法诀的干扰。考验的则是心性意志和定力。
后一类考验分为三级,各自对应炼体、养气、御气三期。举千斤鼎,考验炼体效果,不能运用真气;气沉浮球,考验养气程度,不能触碰浮球;最后也是最难的飞剑过隙,则考验御气能力。被考研者按照自己所处的阶段,选择相应的级别,顺利完成便算过关。若是本身在炼体期,过第一关便可。若是在养气期,就要过两关,御气期则需要连过三关。
“道者,导也。导即是渡人。道以渡人,是本宗一贯宗旨。但不轻渡人,也是卫道应有之意。故本宗设此考验,以观新进。不故作刁难,可也不草率行事。望你们把握机遇,竭尽全力,万勿轻视之!你们选好考验项目,就开始吧。”一位地仙长老宣布道。
一会功夫,李长君就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需要连过三关的人。总共十四个新人,十个全无基础,两个是炼体期,一个是养气期,御气期只有他。
他自觉过前两关应无大碍,但飞剑过隙需要御使飞剑,从只有手腕宽的树杈间隙中穿过,且不得令树杈有丝毫破损。他学会御剑不过两天时间,怎么可能完成精确程度如此之高的任务?
李长君不禁看向大师兄赵松阳,对方却依然看天,直接无视之。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先过了前两关再说吧。
李长君走到千斤鼎旁,拉开马步,将身一躬。左手抓住鼎口,右手下托鼎肚,足下一挺,腰胯微旋,两臂顺着上传的腰力,猛一使劲。“呼”地一声,千斤鼎像被弹起的巨石,一下离开白玉台面,横在了李长君头顶上方。
手未抖,臂未颤,肩未斜,身正足稳,气息不乱。李长君轻松过了第一关,毫无意外。
第二关,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中,浮着一个斗大的球,不知道是用什么皮做成的。
李长君单掌虚盖在皮球上,心想这还不容易!于是一成真气透掌而出,如一块无形的青砖拍向皮球。一瞬间,他似乎已经清楚看到,皮球已被他的真气拍入水中,轻松过关。
“卟”一声响。结果却是,皮球刚一下沉,便转起了圈,一路翻滚着撞到了缸口,仍是在水面上逍遥。
怎么可能?李长君有些发愣,挠挠头,加多一成再试一次,结果还是一样。他盯着自在起伏的皮球,只觉十分可恶。
凝神静思片刻,李长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也许不是真气不足的问题,而是输出真气的方式问题。皮球浮在水上,水的浮力会变成弹力,将受到真气拍击的皮球弹起,当然无法沉入水中。可要是能让真气,像手掌一样摁住皮球呢?李长君眼前一亮。
既然拍不行,那就徐徐施放真气,将皮球牢牢摁住,往下压!李长君想到便做,顿时真气如注,毫不间断地压向皮球。皮球转眼之间便已沉到水面下,李长君再度顺利过关。
李长君讶然发现,这般施为极耗真气,一息之间,竟然消耗了不少,远超过前两次拍击。若不是他真气厚实,换作刚刚踏入御气期的人,还真有些为难!
接下来,呃……接下来怎么办?李长君最担心的一关,已经摆在眼前。一枝树杈,树杈之间一道狭窄的空隙。而这树杈,离他还有百步之遥。
李长君苦着脸,心想:这架势,是存心不让我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