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君正犹豫时,另外三名少年修士已有两人顺利过关,而十个凡人才开始静坐不久。
广场上众多灰袍弟子,虽对观看此等考验兴致不高,但并无一人离场。只因新人入门乃是一件大事,他们也都曾亲身经历过,深知宗门立足之本就在于此。所以每一个人都有责任监督整个考验过程,作为对其公正性的见证。这一点早已成为全体通玄剑宗弟子的共识,无一人敢轻视之。
在场所有人,包括台上的诸位羽仙在内,只有两个人知道李长君的修为底细。
一个是燕无咎,他知道李长君上山前还不会御剑;另一个就是宗主赵松阳,他最清楚李长君其实会御剑,不过是两天前刚学会的。让他砍砍树杈还行,要说御剑到巧妙的程度,毫无剐蹭地穿过手腕大的空隙,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赵松阳并不担心,因为李长君是太藏观出来的。而每一位太藏观弟子,必定非同凡响,就如他自己一样,即便是在初出茅庐的时候,也能绽放出异样的光芒。这份绝对的信心,并不单纯来自于李长君本身,更重要的是,李长君的师父,是严平!
相比于赵松阳,此刻的李长君却是迟疑不决,甚至可以说是苦恼。他呆呆看着百步外的树杈,绞尽脑汁,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取巧方法,却没有任何一种能给他带来信心。
但在如此处境中,李长君丝毫没有要放弃的念头。经过水火浮屠草的磨砺,他的心性早已变得坚毅稳固,很难有什么是他无法承受的。除非是,遇到离商之死那样的打击。
而真正的关键在于,经过严平一年的耳提面命,李长君对道的理解已然相当深刻。
道,大巧若拙。所谓大巧,即是千变万化不离其宗。这宗便是根本。因为执其根本,所以能随心所欲,妙用无穷。而根本又最质朴无华,简简单单,实实在在,毫无花俏。一巧一拙,看似截然相反,其实相辅相成、圆融无比。
这飞剑过隙,表面上考验御剑的精确度,实则要求对真气有精确的控制力和灵敏的感知力,此外还有对剑性的精巧把握。这三种巧妙无不取决于同一个根本:熟练。
李长君思量再三,决定用最笨也是最根本的办法,来通过这次考验。所以他并未急着祭出飞剑,而是向那位宣布考验开始的地仙长老问道:“此次考验可有时间限制?”
地仙长老不解其意,但仍是回道:“按照规则,只要飞剑不伤树杈便算通过,时间上倒是没有特别限制。”
李长君点点头,收敛心神,自顾自坐下身来。祭出青诀剑后,却只是悬在面前,不知要做些什么。
一刻钟后,李长君又莫名合上双眼。面前悬空的飞剑,起初只是微不可察地颤抖,然后开始上下左右移动。慢慢地,移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飞剑的动作也越来越多,忽而斜掠,忽而画圈,忽而又绕在周身打转,青光奕奕,煞是好看!
广场上的弟子观看一会,已渐渐理解他的用意。他分明是在当场练剑,临时抱佛脚!还真是个奇葩,早干嘛去了?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李长君可笑而又可怜。
李长君全神贯注,不为所动,犹自尝试、感悟着御剑的种种变化。那飞剑的光影,一时化作扇骨,留下一面密密麻麻的残影,犹如孔雀开屏;一时化作彗星,拖着长长的彗尾,从白玉台上划过;一时又化作一团青云,苍苍茫茫,飘忽不定……
到后来,一柄青诀剑竟如武技高手一般,在虚空中腾挪跳跃,施展出各种精妙的招数,变化目不暇接。缓慢时,如桐叶飘飞,悠悠荡荡;急促时,如狂风骤雨,淋漓尽致。由动而静,犹带残影;由静而动,恍如迅雷。一时间,李长君周身一丈以内,全是变幻莫测的青色光芒,看得台下众人不由心生赞叹。
其实,初练御剑者都曾如此练剑,只是在一段时间中,往往只练几种变化,待熟练之后,再改练另外的剑招。所以一两年下来,在穷尽各种变化以后,才能算是完全学会了御剑。哪里会像李长君这般,如此集中、如此密集地练习几乎所有的剑招变化?更不用说,还要同时体会真气的控制、感知和剑性的把握了。就算他们想这样做,一来无法解决真气消耗巨大、无法持续催动飞剑的问题,二来也无法将心神维持在高强度的感悟体验之中,收获反而会更小。
因此之故,见李长君如此举动,在场的很多人都觉得他未免急于求成,纷纷摇头,性子急的更忍不住出言制止。甚至在台上的好几个羽仙长老,也是颇不以为然,心中对李长君的评价已是跌倒了低谷。
唯独赵松阳和燕无咎不然。前者笑眯眯看着这一切,表情愉悦,眼中精光时现;后者手心捏了一把汗,却仍是信心不减。
李长君对此全无所觉,只是反复进行着炫丽而又枯燥的练习,汗水淋漓,全力以赴,良久,良久……
终于,在大半个时辰以后,剑光徒然一收,李长君睁开双眼,长身而起。再次面朝百步外的树杈,调匀呼吸,凝神静意。青诀剑徐徐飞到眼前,剑尖正对远处的空隙。
李长君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只是片刻,便又徒然睁开,光亮如电。单手并指,轻轻一点前方。刹那之间,青诀剑如同直线,奔着树杈,激射而去。
“嘘!”
微风过处,一道青光畅快无比地穿过空隙,而后倏然急停,稳似架在房顶的横梁。青诀剑未曾触碰树杈分毫!
广场上忽然一阵静默,随即哗然……
赵松阳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含笑来到李长君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欣慰。李长君身形微晃,四肢发软,有种虚脱的感觉。
此时一缕温暖的真气透体而入,及时滋润了李长君险些干涸的经脉。渡入这道真气的,正是赵松阳。
两人相视一笑,俱是轻松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