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看不懂。”秋奎望着二人比武,拈须沉吟,“反正肯定不是在猜拳。”
“明明就是猜拳。”秋山说着便朝亭子走去,边走边道,“我猜拳最厉害了,虎头他们都猜不过我,我也要跟他们两个比一比。”
“臭小子,你作甚,快回来!”秋奎见状瞪眼急叫,唤秋山回来,谁知秋山浑脾气又犯了,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凉亭走去,秋奎又气又急,只能上前去拉他回来。
就在这时,陆危楼和叶英同时伸出双指,双方运足了功力,一记硬拼,剑气激荡,轰然作响,如闷雷滚滚,石桌竟被凌厉的剑气劈成数块,飞射而出,他们二人也同时震飞出凉亭,陆危楼恰好朝秋山飞来。
陆危楼见秋山挡在前面,自己若是撞到他,不免要狼狈,便冷喝一声:“滚开!”说着伸出右手去拨秋山。
秋奎见状赶忙一把拉开秋山,挡在陆危楼面前,陆危楼一下拨在秋奎肩头,秋奎顿时如皮球一般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咚”地一声撞在一块大石头上才停下。
全场三人见状竟在瞬间都愣住了,短暂的停顿之后,秋山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冲了过去,蹲身拉起秋奎,只见他后脑撞出了个血洞,鲜血汩汩直冒,宛若泉涌,只片刻工夫,秋山双手就被染了通红。
“爷爷,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秋山吓得六神无主,抱住秋奎直嚎,泪水哗哗如江河决堤。
叶英如一阵风般来到他面前,伸手疾点秋奎几处穴道,仍不见血止,他查看了一下秋奎的脉象,片刻之后摇头蹙眉叹道:“没救了。”
秋奎眼皮耷拉,气息奄然,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秋山的脸,断断续续道:“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秋……秀才。”
说到最后一字时,他的手忽然垂落,头一歪,彻底断气。
秋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抱着秋奎的尸体又哭又叫,只片刻工夫,嗓子便哭哑了。
一旁的陆危楼望着痛哭不止的秋山,心中颇觉内疚,但他生性高傲张狂,从不向人丢低,又怎会与一个孩童认错,兀自嘴硬道:“哼,真不中用,只轻轻拨一下便死了,泥捏的么?”
“你说什么!”秋山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放下秋奎的尸体,瞪眼朝着陆危楼大叫,脸上还满是泪痕。
陆危楼见一个小童居然敢向自己大吼,不禁一愣,随即皱眉道:“小兔崽子,胆子不小啊。”
秋山一把拭去泪水,冲到陆危楼面前大叫:“你杀了人还有理了!你还我爷爷!”
陆危楼性情怪僻,虽然恼秋山的无礼,却也暗暗佩服他的胆气,这世上敢与他这般说话的人,秋山倒是第一个。
他懒得与一个小娃娃纠缠,冷哼一声转身就想离开。
秋山上前一把拽住他衣服,疯狂大叫:“你别想走,你还我爷爷!还我爷爷……”
陆危楼没想到他居然要纠缠不清,顿时没了耐心,冷喝一声:“滚开!”说罢一脚踢在秋山胸口,只听见“呲啦”一声响,秋山向后飞去,手中还拽着半截黑色袍布,他竟将陆危楼的长袍给撕下半截。
秋山落地后翻滚一圈停下,摸了摸胸口,竟不觉疼痛,原来陆危楼踢他之时用了巧劲,看似下手很重,其实根本就不伤人。
陆危楼望着自己被撕毁的长袍,双眉倒竖,蓦地转身瞪视秋山,眸中威棱迸射,咬牙寒声道:“小子,你找死么!”说着就抬脚向秋山走去,他只踏出一步,秋山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直透骨髓,禁不住打了寒颤。
叶英见状赶忙移步挡住陆危楼,双眉微蹙,冷冷道:“陆教主,你身为一代宗师,难道要恬颜向一个孩童动手么。”
他这句话果然有用,陆危楼狠狠瞪了秋山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拂袖就走,速度奇快。
秋山见他离开,撒腿便追,口中兀自不断叫喊:“你别走!还我爷爷……”
但陆危楼轻功绝顶,行走之时宛若大鹤飞舞,只片刻工夫便将秋山甩开数十丈远,秋山生性执拗,即便知道自己追不上也不肯放弃,不经意间绊到了一块碎石,一下扑倒在地,摔得口鼻鲜血直流。
他趴在地上望着陆危楼消失的方向,咬牙暗恨,握拳使劲捶打地面,气得哇哇直叫,眼泪默默横流。
就在这时,忽然有急促的马蹄声接近,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蓝衫青年骑马飞奔而来,到了秋山面前翻身下马,他见秋山满脸是血地趴在地上嚎哭,颇觉讶异,问向十丈外的叶英:“庄主,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叶英摇了摇头,无奈叹道:“都是陆危楼闹的。”
秋山闻言起身,抬袖拭去眼泪和鼻血,走到叶英身前问道:“叔叔,那人叫陆危楼么?”
叶英点头道:“是的,他是明教教主陆危楼,人称日月明尊。”
“狗屁明尊!”秋山握拳冷哼道,“我要他给我爷爷偿命。”
他身后的青年闻言冷笑道:“你这小娃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找日月明尊报仇,你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送的。”
秋山闻言斜睨他一眼,很是不服,但他现在确实没什么本事,无话可说,只能在心中暗忖:“我现在是杀不了他,但我可以等长大了再去找他报仇,那时候他已经老了,我还打不过他么。”
这时,叶英开口问道:“叶豪,你特地来此找我,所为何事?”
叶豪闻言一拍脑袋,忙道:“哎哟,差点忘了正事。”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封,递给叶英,道:“前日南疆五圣教派信使传来曲云教主的书信,说有十万火急大事要通禀庄主,我便快马加鞭地给你将信送来了。”
叶英拆开信封,伸手在信纸上仔细抚摸,片刻之后忽然神色大变,失声叫道:“糟糕,三弟出事了!”
“什么!”叶豪闻言也是大惊,赶忙问,“三庄主不是已经在南疆和曲云小姐成亲了么,怎会出事?”
叶英咬牙叹道:“自然是拜乌蒙贵所赐,叶豪,你把马给我,我现在就去南疆。”
“好!”叶豪赶忙将马牵过来,把缰绳交在叶英手中。
叶英翻身上马,刚想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叶豪:“叶豪,你带银子了吗?”
叶豪点头道:“带了,庄主你要多少?”
叶英指着秋山,说:“这位小朋友的爷爷刚刚遭遇不测,你去买一口上好棺材,帮他把后事料理了吧,他年纪太小,自己做不来这些事。”
叶豪点头道:“好,庄主放心,我一定做好。”
“嗯。”叶英点了点头,策马离开,很快便消失不见。
叶豪目送叶英离去,模样恭敬无比。
秋山见叶英已走,便准备去看爷爷的尸体,忽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东西,拿起一看,竟是从陆危楼身上撕下的袍布。
他恨透了陆危楼,就连陆危楼的衣服也惹他恨,一把就将之摔在地上,顺便啐了一口。
刚啐完,他发现那黑色袍布中露出一点白色,顿时好奇,蹲下身捡起来查看,发现竟是一个夹层,夹层中露出白布一角,上面竟有两个蝇头小字,是以极其高超的刺绣手法绣成的。
秋山聪明伶俐,知道这夹层之中藏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转头看了看叶豪,只见他正目送叶英离开,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赶忙将这袍布塞入怀里。
待到叶英身影彻底消失,叶豪才转身来到秋山面前,望了望秋奎的尸体,傲气十足地问:“这就是你爷爷么?”
秋山刚失去爷爷,心情很不好,又见他如此倨傲,顿时不爽,翻眼没好气道:“不是我爷爷难道是你爷爷!”
“嘿!”叶豪没想到秋山竟如此无礼,顿时晚起袖子上前斥道,“小子,你挺横啊!”
秋山见他一副市井无赖嘴脸,似乎要打自己,有点害怕,眼珠一转,赶忙高声道:“我当然横啦,我有叶英撑腰!”
“混账!”叶豪闻言双眼一瞪,大声叱道,“我们庄主的名字是你能乱叫的!”
“你才混账!”秋山不甘示弱地仰头大叫,“名字不用来叫,难道用来吃吗!”
叶豪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张狂无礼的小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想要动手打他一顿,但又摸不清他与叶英的关系,便试探问道:“小家伙,我问你,你跟我们庄主认识么?”
“废话!”秋山底气十足道,“当然认识啦,不然他干嘛要帮我!”
“这倒也是。”叶豪点了点头,摸着下巴暗忖,“真是奇怪,庄主一向性情淡漠,今天怎么会主动帮一个陌生小孩,难道这里面有猫腻?”
他沉吟许久,始终觉得秋山的身份可疑,便又问道:“小家伙,死掉的这位真的是你爷爷?”
秋山一听这话,顿时瞪眼,便要发作,叶豪见状赶忙摆手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是你亲生爷爷吗?”
秋山斜了他一眼,不悦地道:“不是亲生的又怎样,爷爷待我跟亲生的没两样。”
叶豪一听这话顿时拍手笑起来:“这就对了!”
秋山见状顿时大怒,皱眉瞪眼高叫:“对什么!我爷爷死了你开心是不是!”
叶豪赶忙双手齐摇,陪着笑脸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咱们快去买副棺材将你爷爷葬了吧,死者为大,应尽早入土为安。”说罢上前抱起秋奎的尸体,带着秋山往东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暗自得意忖道:“这秋山肯定是庄主在外面的私生儿子,寄托在这老头家里养的,现在他要领回儿子,为了不让消息泄露出去,便将这老头给杀了。”
他自认自己的想法天衣无缝,越发得意,转念又想到秋山将是未来藏剑山庄的主人,不禁对他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弄的秋山一头雾水。
有叶豪帮忙,他们很快就到城里买好了棺木,将秋奎入殓,之后在城外郊区入葬,掩土之时,秋山不免又要伤心流泪一番,但他想起爷爷生前教训,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哭了一会儿便擦干眼泪故作坚强,让叶豪盖土。
坟冢筑成,秋山跪在秋奎墓前暗自抽泣,与秋奎话别,叶豪在一旁静静地等候,过了许久,秋山终于与爷爷话别完毕,他这才上前道:“差不多就行了,咱们走吧。”
秋山闻言一愣,拭去泪水问:“去哪里?”
叶豪扬眉笑道:“藏剑山庄啊。”
秋山闻言狐疑看了睨了他一眼,心中暗忖:“爷爷常说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叶豪从刚才就一直讨好我,肯定没安好心,现在又想带我去劳什子的山庄,莫非想拐骗我?”
一念至此,他赶忙摇头道:“我不去劳什子山庄,我要去找我三叔公。”
叶豪愣了愣,问:“你三叔公在哪?”
秋山想都不想,仰头回答:“在临安。”
“哦——”叶豪长哦了一声,状若恍然,眼中露出精光,心中暗叫,“果然啊,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藏剑山庄在临安,他三叔公也在临安,肯定是庄主怕忽然接他进山庄会落人口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便先让他在临安其他地方待下,然后等到时机成熟再把他弄进山庄里。”
秋山见他神情古怪,越发警惕,满面狐疑地问:“你‘哦’什么啊?有什么好‘哦’的?”
叶豪干笑摆手道:“没什么,嘿嘿,没什么,不如由我带你去临安吧,你一个小孩子赶路太危险了。”
“不用!”秋山闻言立刻高声拒绝,“我才不要你送,我自己有脚!”
叶豪一片好心却被拒绝,顿时猜到这或许不是自己该干预的事,便知趣点头:“好,那你一路多加小心,我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秋山一直觉得这叶豪言行古怪,似乎有所企图,瞪眼望着他离开,直到最后连背影都看不见,这才放心,抬头看天色已晚,应该找个地方投宿了,便转身回城里。
到了城里,秋山把爷爷的包袱打开看了看,除了一些干粮衣物,还有五两银子,他把两个包袱合成了一个,来到一家破旧的客栈,问住宿一晚要多少钱,掌柜回答三钱银子,吓得他直咋舌,虽然嫌贵,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交钱入住,一个灰衣伙计带他去认房。
进了房,秋山立刻栓上门,来到桌边放下包袱,从怀里掏出那片从陆危楼身上撕下的袍布,扯开细线,取出里面的那块白布。
这白布竟是上等蚕丝织就而成,极薄无比,已然透明,不似中土之物,展开足有三尺见方,铺满整张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绣满了小字,足有数千,还配有不少精致的经络图和招式图。
开首赫然五个大字“阴阳流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