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肖邦点点头,心里思量着这古时的书和乐应该和后世的书法、音乐是一个道理。拜有鸿鹄之志的父母所赐,书法自幼习写,虽不敢说自成一家,可临摹之功还是有些的,前几日公试县令就大加赞赏,这个应该不成问题;钢琴太贵买不起,古筝、琵琶业余九级,一般人听来也算天籁之音了。
管他呢,万一躲不过,就拿出这些本事来应付一下,即便技惊不了四座,也是班中翘楚了。
回家别爹娘,言儿上学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阿爹含泪喜,老脸笑成花;阿娘心下悲,泣面不能言;相伴携子手,谆谆再三嘱;安心向学业,家中勿牵挂;待到学成归来时,好把爹娘孝!
几日里的相处,老夫妇无微不至的关怀,就是狼心狗肺也捂热了,刘肖邦这幅心肠又岂能无动于衷?
当下洒泪拜别了老父老母,伴着秀士一起上了路。
想开口问问这秀士的名字,日后也好有个交往。可转念一想,以往既是同学,彼此应该相熟才对,我如何张口问他姓名,这不是典型的视同学如粪土吗?总不能说自己一病醒来,连爹妈都不认识了吧,谁信?
可自己还真不认识他们,我他妈连我自个是谁都不认识。
秀士见刘老三忽然面带悲戚,越发地表示不解。
看来这老三真是转了性了,以前旷课比我爹上茅厕还频繁,现在上课比我爹上茅厕还着急。
上去一顿苦口婆心地劝呀,什么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我爹就是你亲爹,落下的课程包在我身上,包教包会。
“以后你就是我亲弟,你爹还是你爹,未经我娘恩准,不敢给她老人家添乱,万勿见怪为盼。”
刘肖邦不明白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他娘戴绿帽子。
转身执了这孩子的手,若有一面镜子,定会为自己的一脸贱相惊叹。
“亲弟呀,愚兄前几日不幸受伤,蒙亲弟挂念,亲来慰问,心中感激万分。只是有一事弟弟千万见谅,自哥病体康复后,就发现自己得了失忆症。”
唉一声长叹,叹尽人生失意事。
“何为失忆症?愚弟实为不知,还望哥哥赐教。”
肖邦面朝远方芒砀山,背对黄土曲折路,对天对地两声叹,深邃的眼神里编织着真实的谎言:
“这么说吧,失忆症就是见爹不是爹,见娘不是娘,看见自己叫妖怪,看见粪土唤同学。我是谁,你是谁,谁又是谁谁是谁?”
这几句话听得秀士也是醉了,只感觉乱花迷了眼,脑子进了水,对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他实在参不透、看不穿更听不懂,脑海里只剩下高山仰止、万古流长。
刘肖邦见他一脸二傻子相,只好坦白:“我忘了你叫啥?”
秀士死鱼脸终于红润起来,揭穿谜底后的欣喜爬上了眉梢,一掌拍在刘肖邦的肩膀道:
“三哥何不早说!愚弟姓卢名绾,与你自幼比邻而居,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谁跟你两小无猜,谁跟你青梅竹马?刘肖邦感觉一阵肉麻。
等会儿,你说你叫什么,卢绾?刘肖邦浑身的血都在上涌,大有百川纳海挤破脑袋之势,头里一阵犯晕,这不是我祖宗的发小吗?
我……刘三……刘季……刘邦!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吧!我当了我祖宗!
刘肖邦一跤瘫坐在地上,嘴角一斜,倒身抽了半个时辰。
卢绾原以为三哥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所以腿脚有些软。等看到他在地上抽时,才像被猫挠了似的,疯疯癫癫倒像是自己抽了一样,一会儿掐人中、一会儿抽大嘴巴子,人工呼吸幸好不会。
忙碌了半个时辰,刘肖邦面色终于平静了下来,坐起身呆呆望着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天空。
额的神呢!心诚则灵啊,父母的念叨终于让佛祖显了灵,自己一下从一介草民变成了汉高祖,可刘邦老祖毕竟是自己撞死的,这到底算是创汉还是篡汉,一时傻傻分不清楚。
可既然已经发生了,真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办?
祖宗已死,后世族人的命运堪忧不说,诛暴秦安民生的事业必须有人担起,如今我能担起这个重任吗?
刘肖邦一次次地问着自己,改变历史的走向将会怎样影响后世,不敢去想。
“Tobe,ornottobe?”一次次哈姆雷特式的自问重复了不下千万遍。
自己做下的事就要自己承担!男子汉的那股倔强和担当,充斥在肖邦的心间,既然历史选择了自己,自己又怎能做个怂包,反正回去无望,不如索性循着祖先的足迹,在这乱世中有为一番,做个开国定基的创世大咖!
卢绾一屁股坐在地上,嘘嘘喘个不停,像刚开完十亩荒的老牛,喷着响鼻,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斜眼瞧着三哥正望天,顺眼往天上瞧了瞧,除了两片云漫无目的地飘着,不见有半只鸟路过。
两人歇了一晌,大眼瞪了一回小眼,看看日薄西山,卢绾摸着比西山还薄的肚皮有些着急,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伸手给三哥:
“三哥,咱们赶紧上路吧,天黑了山路难走,去晚了学院里晚饭已过,到时只能饿肚皮。”
刘肖邦嗯了一声,对饿肚皮一事表示深深的理解,自来了这大楚国,除了蒸黍米就是蒸黍米,吃的嘴里能淡出鸟来,以前订的减肥计划没一个能实现,现在才几天就瘦了好几斤。
伸手拉了卢绾的手,一手撑了地艰难爬起,拂去身上尘土,落定心中尘埃,眼光清澈如水,脚步坚韧有力,与卢绾一起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太阳落下半个脑袋时,卢绾背着刘肖邦出现在龟山脚下大沙河边。
刘肖邦骑在卢绾背上,手里拿着野果哧溜溜地咬,果汁口水溅了卢绾一头一脸,混在那一趟趟湍急的汗水里沿着三千尺的脸颊飞流直下。
卢绾汗流浃背一步一喘地挪着脚,衣服前襟敞开着,露出一段溜光水滑的五花肉震震颤颤。
背上一阵果皮飘落后音乐响起:“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驾——嘚!”
“好,到了,再来!”卢绾从背上将刘肖邦扔了下来,不服气地掌着手,索性脱了衣服摔在地上,在河边上张牙舞爪地叫嚣。
“愿意奉陪!石头——剪刀——布!哈哈,我又赢了,继续!”
刘肖邦熟练地跟骑驴似的跳在卢绾背上,压得卢绾两条细腿直打颤。
这游戏真特么刺激!卢绾痛并快乐着,虽然总是输,却很享受这种游戏的快乐。
可揪心的是,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刘老三总能在最后一瞬间出个恰到好处的赢招?
三哥在背上得意地笑,笑他哪里知道这是自己从小就作弊的游戏。
克星!他就是我的克星!卢绾总结着。
“不玩了不玩了!”哀莫大于心死,卢绾终因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面对着自己的克星认输,在他看来不算耻辱,因为这就是他的命。
谁能敌得过自己的命?有时输给命甚至会带给他一种自豪感,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彻底说到了他的心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