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县衙门口早早就聚满了一众学子和家长,都在焦急等待着里面放榜出来。
大概到了酉时正点时刻,只听里面一通鼓响后,县衙大门打开处,两个衙役走了出来,冲着人群放声道:
“阅卷已毕,请众学子进内共同启封!”
学子们一窝蜂的涌入里面,把个县衙堂前站得拥拥挤挤。
县令迈着官步升堂入座,小吏衙役排列站立两旁,其中几个手捧锦盘,上面放着一摞摞批阅好的竹简卷子。
县令的目光在人群里寻着刘三,一眼晃见他正不三不四地敞着襟子,翘着二郎腿躺在廊檐下歇着,冷笑了一声,也不理他,只想着“你在便好,待会看你怎办!”,一心等着要看他的好看。
又是一通鼓响,一个小吏上前高呼一声“肃静”,县衙院内顿时静的只剩了刘肖邦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叨叨声,众学子无暇理他,都屏住了呼吸,翘首等待着启封发榜。
县令老爷站起身来讲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国家一直都很重视培养人才,今年举办公试的目的,就是为了鼓励那些勤奋苦读、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以便为国家培育更多的栋梁之才,希望学子们能再接再厉,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县令讲完落座后,向着旁边的小吏们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启封发榜了。
于是,一个手捧锦盘的衙役站向前来,旁边一个小吏上来从锦盘里拿了一份卷子高呼道:
“下面先公布此次公试的第十到第七名:第十名:王陵。王陵的文章立意平和,字谨辞恭……”
……
人群里一阵阵的欢呼雀跃,得了名次的学子就像后世中了彩票大奖的人一般,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高兴地拉着这个、抱着那个的激动、嚎哭。
“第一名,此人老夫不得不多说几句。他不仅文章锦绣天成,有睥睨天下之雄奇,更兼得一手好字呀!”
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是压轴戏,这个环节当然要由县令大人亲自主持,此刻他正捧着第一名的试卷如数家珍的赞叹不已。
“你们都来看看这字,啊,不仅结构潇洒,而且是一变古体,大有开天辟地、立一代新风的气候呀!”
县令摇着头啧啧称赞:“想不到马公书院竟有这样的人才,藏龙卧虎呀!也真让我老怀欣慰呀!我大楚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呀!”
县令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蒙在上面的竹简,逡着老眼看了一会儿,大声道:
“本次公试第一名,刘肖邦!”
刘肖邦正一个人躺在大堂前的石阶上想着前世的种种放不下,忽然听到前面在叫他的名字,赶紧起身高喊着“在!”,跑过来就要领奖。
县令一看是他,先是傻了眼,醒了醒神慌忙问一旁的学子们:“他是刘肖邦?”
众学子哈哈大笑着摇手道:“不是,不是,他叫刘三!”
县令听大家如此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恨这个泼皮无赖屡次耍笑他,更恼他竟然无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当下指着他大骂道: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泼皮,竟敢冒名顶替!你也配叫刘肖邦?你要是刘肖邦,我就是你孙子!来人呀,给我拖下去打十板子!”
刘肖邦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一时兴奋写错了名字,写了自己的真名!
尼玛!又是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县令叫了半日也没见有人上来领这个第一名,问了众学子,学院里并无一人叫这个名字。
县令心里好生奇怪,以为是外间的学子见有这样的公试,也过来练手,计划着明日派人邻县书院里好好找找,这样的天下英才,真应该推荐到楚国皇宫里去!
最后一名居然不是刘三,这又着实让县令意外,以为是他一时侥幸,也就没再理会这事。
刘肖邦此刻已经挨了十板子,屁股正一阵阵地钻心疼,这是他第一次以身试法,亲身体验古代的酷刑。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看来古代的刑罚还真不是盖的!刘肖邦摸着屁股如是想。
身体上的不适总会引发精神上的胡思乱想,让人不由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刘肖邦此刻正在想着他刚按揭买的房,刚贷款换的车,还有尚未娶过门的女朋友……
前世还有太多的留恋和不舍,一想到从此便要天各一方,再无相见可能,刘肖邦不由洒下泪来。
再想想现在穿越来的那个家——农户人家,家徒四壁!
再瞅瞅现在穿越来的这个人——不学无术,毫无前途!
天啊!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老天,你即便不给我安排个王侯贵族,那也得安排个富户人家吧?别人你都是怎么安排的?怎么一到我,你就要赶尽杀绝!
刘肖邦家境普通,这几年的创业史,让他深知活在底层的不容易,本来事业生活刚有些起色,如今又被命运冷落到这个境地,不由悲从中来,嚎啕起来。
刘老汉本已在家做好了让他辍学务农的心理准备,见老三回来说他没考最后一名,不觉有点喜出望外!又见他挨了板子,不由心疼起来。
亲自为他屁股上擦了药,又好生将他安慰了一回,又让他娘给做了几个好菜吃了,这才温言暖语地伺候着刘肖邦睡下。
刘肖邦一个人躺在被窝里,想到命运留给人们的往往都是别无选择,除了接受,就是改变,抱怨终归是无用的。
底层的小人物一向富有阿Q精神,非如此不足以在残酷的社会里生活下去。
刘肖邦一连在家养了几日,思想上渐渐想开了许多。
这段时日,刘肖邦知道了老刘家有四子,那黑汉是老大,唤作刘大,刘四年纪尚小,前段时间跟了刘二去邻县卖豆子去了。
自己在家里排行老三,就叫刘三。虽不好听却也算是同宗,想是古人取名简单,也就不去计较。
问起年代,刘老汉说现在秦国正在剿灭天下,对咱大楚国垂着三尺涎水,去年咱大楚国刚被揍的迁都寿春,形势很不乐观。
说完赶紧捂了嘴,还怪他明明知道还瞎问,一副做尽天下缺德事的德性。
刘肖邦猜想着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秦灭楚说明秦始皇还没统一天下,楚国迁都寿春,这是秦将白起大败楚国以后的事。
奶奶的,怎么穿了这么个年代,以后焚书坑儒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这个知识分子算进去。
正在院里一个人坐着摸头摸脑,远远瞧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后生在院门口上张头张脑地往里看,看见了自己时,高兴地跳着挥手示意他过去。
肖邦站起身来,身着灰麻布交领长衫,也不知这农家孩子为何要穿这样斯文不便的衣服,连走路都像被裹着,哪天要想来个拔腿就跑还真是难上加难。
踏步来到门口,解了门闩,放他进来,打量着这个白面农家秀士到底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未等开口,这秀士倒率先发话:“我说刘三,那日公试后,你怎么也不来上学,又去哪里厮混了?”
刘肖邦忽然想起还有上学这回事!自己这两天脑子很乱,老汉老妇见他有伤在身,又考了好成绩,这几日也没逼他去上学。
但心里又想不明白,古代的教育不是只面对贵族或富户吗?像这样穷的农家孩子竟然也能上学?肖邦心里十万个为什么,却不好相问,只得拐着弯抹着角地问:“老师催学费了?”
“哈哈,什么学费,这马公学院马维博士素有集天下英才而教之的宏愿,你可是我丰邑一等一的‘英才’,更是马夫子的爱徒,他老人家何曾敢向你收学费?”
秀士阴阳怪气的语调,让肖邦一时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前几日公试没进前十,官府的资助自然是领不到,之前种种迹象表明,好像刘三也不是什么品学兼优之类的三好学生,要说是贫困生免学费倒也信了,怎么还成了不用交学费的英才了?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刘肖邦不知该如何答复这个白衣秀士,心想不开口就看不透,这沙弥装高僧的本事自己早已参悟三昧,用起来更是信手拈来。
当下也不多言,只学着秀士也诡异地笑了几声,倒把那秀士笑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自己精心打扮的遮羞布被人一照面就揪了似的,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地摆着个脸。
刘肖邦看他脸色难看,想此人没准还是个精神患者,刚才不知怎么刺激了他,待会要是发起疯来可是不吉不利,自己穿着这裹腿布也溜不之大不吉,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这几日不知先生都教授了些什么课程,我近来受伤误了几日学业,他日还请仁兄不吝赐教才是。”
刘肖邦躬身施了一礼,现代人穿越古代就是好,上知三皇五帝,下通宋元明清,这古人的习性从电视里不学也看会了,现代社会里哪还有这样的规矩,握手言好,接吻言情,礼义廉耻早就有了新的解释。如今自己有机会亲身实践一下古人的礼数,自然不肯放过。
秀士回了一礼,细眉下一双凤眼顾盼生辉,鼻子耸了耸道:
“刘兄客气,你不在这几日马博士主要教授了六艺里的书和乐,此二篇奥理深微,愚弟也仅是知晓皮毛一二,怎敢赐教?他日有机会,你我兄弟倒可互相切磋琢磨。”
秀士觉得今日所见之刘老三与往日格外不同,温文尔雅、言语得当,眼神里一溜的高深莫测,奇怪怎么活脱一个流氓分子一病之后竟脱胎换骨成了谦谦君子?
听说他前些日子被什么东西撞进了地里,难道是这一撞把脑袋撞灵光了不成?再观察几日,实在不行,自己也找家里的驴踢一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