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在会试中脱颖而出，夺得头名会元，偌大的万金钱庄岂有不大肆庆祝的道理？为了顺应民心，积累少主的威信，李霄宣布歇业一天，用每人这月加一倍的工资来庆祝。这一晚，注定是钱庄内高朋满座﹑不醉不休的一晚。一众伙计成天忙碌没有闲暇，遇上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候自然是感激涕零要向李霄疯狂敬酒了。于是乎，他没怎么吃菜便被酒把肚子撑得满满。饶是李霄会用内功逼出体内酒汁，但最后还是醉的东倒西歪，就连是谁把他扶回房的都不知道。
酗酒的后遗症便是醒来以后脑袋生疼，像要炸裂开一样。李霄使劲揉着自己太阳穴好尽量舒缓难以名状的沉闷头痛，却在扭脖晃头无意间瞥见了房间内压在茶壶下的洁白信封。虽说是喝的酩酊大醉，但他仍旧能清醒记得昨天房间还干干净净，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东西。出于好奇，他下意识地打开了信封，准备一探究竟。
刚刚启了信封，一张叠得四方的白纸便从中飘了出来。细细捡起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了四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大字，居然是“殿试内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在暗中故意捉弄他？可一张纸也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危害啊。若真是如他所想有人要帮他，那么这放下书信之人又是谁？
想到这里，李霄大脑混沌之意顿时消散，瞬间变得清醒起来，甚至脑门处还出了不少冷汗。“俺答外患有损国威，详论平定策略为君分忧。”字数虽然简短，里面的包含的信息却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亦或是一步登天。
想了好长时间，到后来脑壳也隐隐作痛起来，李霄只得摇头苦笑。正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既然想不通，那么就索性不去想它。
……
第二天一大早，李霄加入殿试人流，早早地随着宫门旁一位公公往金銮殿走去。一路上，其他贡生面露喜色，大都是对气势磅礴富丽堂皇的宫殿指指点点，发出啧啧赞叹之声。可李霄却不同，他对这个地方太熟悉了，熟悉得甚至有点不愿意再踏入它。十五岁血溅金銮是他心中永远也结不上疤的一道伤口，故地重游，更多的是冲淡及第喜悦，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若不是为了姚瑶，怕是他此生都再不会来到皇宫。
“宣新科士子上殿！”
“宣新科士子上殿！！”
听着太监尖细拖沓的一声压过一声的高鸣，贡生们眼中迸射出不一样的光彩，瞬间整齐排做一列，井然有序地朝着鎏金大殿缓步行去。
还是那不变的位置，不变的九龙宝座，不变的皇袍帝王。嘉靖披一件衮龙五爪金龙袍，头戴二龙戏珠黄金冠，脚下蹬一双象雕白玉虎皮靴。唯一与裁决李霄那时不同的，便是脸上多了两份红润的光泽，少了些气急的愤怒。再看皇帝身边，还站着一位手持拂尘道士模样的人，那人眼光四散扫视地上恭谨士子，不以为意地又向着宫廷外延伸出去。
“此次殿试由皇上钦点命题，本年共择录士子二百九十八名，今天前来的都是我大明朝未来的国家栋梁，还望各位能在一会的问答中，充分显示出自己的才能，光耀门楣，也好在以后更好的为国效力！”年老太监恭敬地朝皇帝点了点头，发出一阵亢奋的声音。
“今天的彩头可是很多，接下来，各位贡生移步旁殿，朕有命题要你们空口作答！”嘉靖看着座下一派生机盎然，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一时内心颇为宽慰，声若洪钟地向众人说道，一派王者气息暴露无遗。
如今见到神圣威严的皇上，除李霄穆鸿飞之外的士子纷纷噤若寒蝉，神情肃穆，哪里敢再放肆一下。听到皇上口谕之后，一个个诚惶诚恐地向着摆满考桌的侧殿慢慢移步而去。
半晌后，嘉靖一步步走下宝座，踩着坚实稳重的步子随士子走入旁殿，嘴角闪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大明栋梁，不止是会笔下春秋，更要多才多艺。不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起码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现在，朕会吩咐宫中乐师用古筝弹奏几首名曲，你们需仔细聆听，方可答出个究竟。”
“谨遵陛下旨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贡生听闻此语，当下跪伏在地上显出炽热崇敬表情，齐齐喊出内心激动声响，一时间皇宫上空喊声隆隆，直冲云霄。
一阵清泉敲击岩石之声响起，李霄略一沉吟之下便脱口而出。“回万岁，此曲乃是南梁琴师南宫红姗所做，取名为《山崖泉吟》。意在阐述对壮美何川眷恋之意，以及表达出自己回归自然的恬适心情。”
“慕容琴师，此位士子所言可是属实？”嘉靖对李霄反应速度大为惊叹，于是淡然朝身后琴师询问一句。
“回陛下，此位贡生答的丝毫不差，此曲正是南宫红姗的‘山崖泉吟’。”琴师双手仍旧抚在古筝上，跪起身子向嘉靖恭敬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嘉靖对这种敢于为人先的士子特别欣赏，不免的多看了李霄两眼，可看过之后却在心头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于是朝李霄出声问道。
“贡生李霄得蒙圣恩，被赐为头名会元，实在是感激涕零。”李霄匆忙跪在地上，向嘉靖柔声道出自己的名姓。
“怪不得有这般才情，原来是礼部都定夺不了的李会元。那天朕接到礼部奏折，大感困惑，究竟是何人能让姚尚书犯难，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轩昂，不同流俗啊。”嘉靖听到李霄回答，心中大感欣慰，不由得又对李霄多了些许好感。
顿了顿，嘉靖又向宫中其他士子开口道：“接下来，则是由乐师吹奏箫声，你们可以使出自己生平所学，向李会元一般学习，朕旨在考验你们随机应变的反应能力。”
一阵海浪翻天汹涌，紧接着又是一道鸟鸣啾啾之音，众多士子还没听个仔细，音律便悄然而逝，实在是没有办法回答。
乐师见士子深思熟虑模样心想不过如此，就在他心头暗自得意之际，一道声音幽幽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此曲开头波涛暗潮起伏不跌，中途又是鸟鸣加入，若是我猜的不错，乃是笛痴王云道所做《精卫填海》。”
嘉靖扭头一看，却见一位熟悉身影，不觉哑然失笑。“穆鸿飞，那穆王果然派你参加考试，来到了这金銮宝殿。刚才所奏音响，正是你师父王云道所做，怪不得你能轻松答出。”
穆鸿飞见皇帝道破自己身份，脸上微微显露羞涩笑容，紧接着便跪下去身去恭敬向其施了一礼。“皇上火眼金睛，一语道破鸿飞能认识乐曲的原因，真让鸿飞无地自容。”
“哈哈，朕可不管什么投机取巧，只要你能答得上来就是别人没有的本事。你身为第七名，自身才学肯定横溢，并不是沽名钓誉之徒。朕之所言，只是希望你不要在接下来的考验中哑口无言才好。”嘉靖被穆鸿飞妄自菲薄的样子逗得直笑，一阵爽朗之声从他的嘴中发出。
其实李霄早年也听闻过此曲音律，不过方才见穆鸿飞心痒难耐，张口欲吐出真言，这才闭上快要张开的嘴唇把抢答机会让给了他。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这首乐曲竟然是如此生僻。只听得耳畔响起铜钟发出重重金铁交击之声，便如亲眼见到战场热血飞扬，敌我双方交战激烈的场面。接下来便换了旋律，为琵琶弹奏而出的铮铮清明之音，众人脑中情景骤然消失，转眼间又换上了一副江面渔歌随风飘荡的闲适情景。到最后，直接变成阮声交织的细丽靡靡之音，人们脑中突的闪现出一副鸟语花香，蝴蝶飞舞花丛的美丽景象。
刚才只是单种乐器奏鸣，没想到渐渐加大难度之后，居然变成了三种乐器交替循环的复合音律。一众士子现在脑中空荡荡一片，根本就不知道从何着手作答，这样的乐曲实在是让人欲哭无泪。
“敢问陛下，能否让李霄说上一句。”李霄躬下身子，满面春风向皇帝问道，丝毫不顾身后羡慕嫉妒，更有愤恨崇拜的眼光。
嘉靖见考验之后偌大宫殿中鸦雀无声，实在是寂静得厉害，此刻听到李霄请奏要求，立即答允下来，期盼他能说出令人惊艳的答案来。
“朕说过，只要你有想法，只管说出，哪怕是说错也无妨。朕只是想知道你们现在所涉猎的范围多大，而不是存心为难，就算说错也不会治你们罪。”
李霄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尴尬笑容，眼睛对上乐师散出目光，这才淡淡张开了口。“这是三首不同乐曲组成，而非一首具体乐曲，我给它取名为‘无意’。”
“哼，分明是巧舌如簧颠倒是非之辈！”从殿柱帷幕后走出一个高大身影，此刻正用极为不屑的目光看向李霄，那慑人的气势让周围空气都好像因此凝滞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