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放榜那日二人回到钱庄之后,李霄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闭门不出,一些日常的吃饭洗漱问题,全都是书童天明一手操办,食物与洗脸水由他亲手从窗口递进去。白薇所在的房间仅仅与李霄一墙之隔,但她始终没有再去打扰他。不知不觉间,白薇发现自己对李霄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就在他亲口对她说出要夺回自己心爱之人的时候,她内心的感情就像埋在火山底的岩浆一瞬间暴涌而出,再也无法理智地去控制。只不过,烧的是她,疼的无法呼吸的也是她。一切都是她作茧自缚,所以她才这般体无完肤。也许对他来说,她一直扮演着一个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小丫头片子角色,而并非是能一起走下去,哪怕是以朋友名义也好的至交好友。所以,为了不继续沦陷在这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里,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临走时,她没有留下一点关于她要去哪里的信息,因为她知道,有些人,再也不去打扰,只要埋在心底最深的那个角落便好。吾虽深爱,为了你的幸福,只好离开。
这天是农历三月十五,一个对李霄来说意味着新生的日子。
李霄被会试之事弄得焦头烂额,整个人看起来失去了往日的健硕精神,两道黑黑的眼袋缠在眼角,下巴也生了好多胡渣,这根本不是年轻人应有的状态。此刻,他正呆呆望着手中姚瑶亲手送他的定情信物久久失神。可在楼下,却来了一位穿着华贵的便衣阴柔男子。
“你家少爷呢?他叫李霄是吧?我有事情要找他。”来人说话绵柔,没有一点正常男子的阳刚气息,反倒是听起来像娘娘腔一样。
天明见这人点名要叫自家少爷,心里生出疑惑,当下便张口向其说道:“敢问阁下有何事要见我家主子?若是小事,在下也能替少爷作主。”
岂料这人好像没有听到天明的话,还执着地要见李霄,双手叉在腰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副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混账模样。
“敢问客官找我们少爷有何要事?若是办理存取钱款业务,请到柜台详细咨询。其他小事,在下说的话也还算数。”
天明毕竟为人圆滑,不知此人身份,也就不敢表现得太过放肆,虽然心里极为不屑,但表现得很是恭谨,又柔声向男子问道。
“他要进宫参加殿试,你能替他做决定吗?速速把他叫下楼来,本公公要宣读圣上之意!”那人甩了甩脑袋,无比妖娆地抖动袖管,朝天明发出不耐烦的一声喝斥。
天明一听这话,脑子顿时变得嗡嗡作响,方寸大乱。在被公公狠狠瞪了一眼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撒腿爬上楼梯,准备去向李霄禀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来得及推门而入,天明直接一脚踹在门上,待得榆木门发出哐啷一声剧烈撞击声,李霄一脸苦恼困惑之色爬出窗户时,他赶紧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少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你高中啦!高中啦!现在楼下来了一位宫里的公公,说是要找你进宫参加殿试,要你下楼听候皇上圣旨宣告呢!”
李霄木讷的笑了笑,一把拉回那扇窗户又慢慢走回房间,似乎天明是在拿他打趣,故意引他下楼。
“少主,你……你怎么就不信呢?宫里面真来了人,你再不下去机会可就没了!!!”天明见李霄不相信自己的话,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又使出全身力气朝李霄窗户上高高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急促的味道。
“天明,我知道自己落榜了,你不需要再来安慰我。或许过一段时间,我能从失败的阴影里面走出来。至于现在,还是请你离开我的房门,去楼下帮掌柜的忙吧。”李霄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听这声音里,分明是无可奈何与深深失望的混合感情。
“真的呀,天明若是骗你,一家人不得好死。你赶紧下去吧,公公都等得不耐烦了!”天明为了让李霄相信自己,竟然拿自己的家人赌咒发誓,这可谓是用心良苦。
“嘎吱”一声,李霄房门应声而开,与此同时,那落寞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天明面前。“你说的公公在哪里呢?”
“哼,李霄,好大的架子呀,咱家亲自来宣读圣旨你都敢不接了?信不信我回去禀报皇上,治你一个藐视王法的大罪!”楼下公公没好气地看了李霄一眼,随即发出暴跳如雷的声音。也难怪,他替皇上传话,从来别人都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哪有人敢像李霄这样怠慢他?
李霄听闻此音,扭头一看太监手中金黄龙纹圣旨,大叫一声糟了,赶忙踩着楼梯急速跑下,发出“噔噔噔”不绝于耳的声音。
见到太监那张快要变绿的脸庞,李霄倍感尴尬,于是从柜台支了一千两银票拿在自己手中,满脸堆笑地将其呈给了太监。
“李霄以为家仆胡言,一时之间险些误了大事。公公从宫中远道而来,自是辛苦至极,还望能收下李某这微薄的见面礼,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的过失。”
“恩,李公子还算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那公公慢吞吞接过李霄手中银票,不以为意地说道。顿了顿,这才张开圣旨大声诵读了起来。
“洛阳人士李霄,文采出众,于嘉靖十七年二月十二日春闱会试中力压群英,夺得头魁。今为贡生,朕赐会元名号,特许三月十五日进宫参加殿试,钦此!”
店中所有人看太监拿出圣旨,也统统一脸虔诚地跪伏地上,与李霄一同听从宣读,待完毕之后,又齐齐喊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霄经历了大喜大悲,心中自然是无比激动,目送公公走出钱庄门口,便兴高采烈地朝白薇所在房门狂奔而去,希望能在第一时间与她分享这天大的好事。
不过,就在他双手触及在冰冷的铜锁上之后,他才知道白薇已经离开,一种无处宣泄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扭过身去就是对天明一声暴喝。“天明,白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少主息怒,这事情是白薇小姐交代我的,她说在你走出房门前不让我告诉你她走了的消息,不然会让你更加难受。天明考虑到少主心情不好,也就一直没有向你禀明情况。白薇小姐今天早上走的,临走时候很是落寞,她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对了,还要我替她向你转达谢意。她说一直以来承蒙你的关心照顾,她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要你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再继续颓废下去了。”天明从未见李霄发过如此大的火,于是低三下四地向李霄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她要走,你怎么不拦她?京城这么大,没有我的帮助,她铁定找不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人。更何况还有人暗中盯上了她,对她虎视眈眈。在这钱庄尚且安全一些,一旦去了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叫我如何能内疚得过来?”李霄的心情真是糟透了,狠狠把拳头砸在白薇房门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却说白薇离了万金钱庄,身上又没有一点银两,心灰意冷之下便决定先把壁虎的骨灰坛带回四方门,以期爹爹做出下一步的计划。可四方门离京城路途遥远,远非一夜赶路能到达,身在江湖没了银两,简直就是寸步难行,于是准备利用自己的绝顶轻功,去干一点偷天换日的勾当,等自己有钱之后再将其尽数奉还。
经过一下午的观察,她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富家公子身上。此人吃住在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天香楼,每次出行都有四名随从一旁保护,想要下手实属不易。不过,好在他在进入酒楼之后便会辞退手下。这,也就给了白薇一个作案的机会。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天香楼里面飘出的阵阵香味让她食指大动,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就在此时,那个男子与一位长相奇特的异域人士出现了,那人长着蓝色幽深的眼睛,一道高挺鼻梁让他看起来怪怪的,下巴留着些许弯曲的胡子,嘴中却与白薇准备下手的男子用流利的汉语交流着。
“这次我中了会员实在是可喜可贺,姚瑶小姐与我的婚事大抵是可以定了。如今获得参加殿试的资格,只需要我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现出我的正常水平,便可以稳操胜券,夺得头名状元根本就不在话下。不过据我所知,那姚瑶已经有了意中人,好像名字叫什么李霄,她并不愿意嫁给我。”
“哼,皇上赐婚,她还能违抗皇命不成?就算她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她若敢抗旨不遵,一家人的性命便会为她陪葬。王子不用担心,后天这殿试状元肯定是你的,到时候名扬天下,美人在抱,真是羡煞旁人啊。”说着,那华贵男子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叠得整齐的白纸,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难道是?”那异域怪人重重吃了一惊,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不错,这就是我从皇上那里为你求来的殿试试题,说起来,此事还要多亏了宫中的郑灵妃呢…….”华贵男子见王子脸上露出诧异表情,眼睛瞬间眯做了一条缝,说不出的得意小人模样。
“李霄?!”白薇听到熟悉的字眼后,不免瞳孔剧烈收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