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萧九道:“这安州城乃是要地,封城可是大事,但却做得如此隐晦,不才自知其中必有蹊跷,趁着入夜潜入城中一探,嘿嘿,不曾想赵家主借众降妖师之力,竟要杀妖炼丹,区区便装扮成降妖师混入其中,假装中毒,趁机搭救,没曾想到,他赵行宝竟连你金道长都请来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赵行宝听罢,冷冷道:“赵某当时在牢中便觉古怪,想那破魂散药力一旦散开,中毒者虚弱以及,绝难大声说话,却如何想到是萧堡主作怪呢?”
萧九哈哈大笑,连道不敢当。
赵行宝又道:”只是赵某百思不得其解,这边开坛炼丹,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萧堡主为何非要与我等作对呢?”
萧九冷道:“妖也有善恶,脱去皮囊,与人无大差别,可怕的不是妖,而是魔!心魔一生,邪念既起,你们捉妖炼丹,本就残暴,又摆下这广场比武,致使众降妖师竞相争夺内丹,你赵家坐收渔利,阴毒之处自不必说,这般折腾,降妖师实力固然受损,不但你赵家声威难震,治安不佳,遭殃的可是城中百姓!”
金万里忽而仰天狂笑,许久方歇,他顿了顿,说道:“堂堂北疆成名高手,兽王堡堡主,不好好降妖猎兽,竟然转了性要做大侠!好笑,当真好笑,哈哈哈哈!”他这般大笑,萧九亦随之相对而笑,场上众人看得目定口呆,笑声许久方歇,萧九率先道:”像你这般残暴自私,滥用阴谋,还修个什么道?炼个什么丹?”
金万里冷冷道:“多说无益,你既不识好歹,今日断不会放你离开此地!”说罢左脚向前,慢慢跨出一步。
萧九傲然而立,风度雄魄,气势之强,如山似岳,巍峨不动,仿佛对方再近一步,便入无尽深渊。金万里则如一叶扁舟,在滔滔气海之上随波逐流,任由对方如何强横,自身便如清风追柳,摇曳不定,逍遥写意,自成法度。若说萧九是一匹引颈啸月的苍狼,金万里便是那圆月晕出的残辉,朦胧飘摇,若有似无。
二人这般比斗,非招式之妙,亦非体力之争,乃是心力之上的较量,毅力强者,胜算无疑多出几分,眼见金万里又缓缓踏出几步,萧雨仇亦看得心中紧张,他从未见过父亲施展如此神通,如今一见,那雄伟的身影似乎又陌生了几分。
金万里停在萧九身前七尺之处,萧九不禁暗暗心惊,他的“啸月功”已然提升至八成功力,而那金万里仍旧步履清闲,信步而来,每近一分,便将自己周身气劲削弱一分,如今气势大减,再难讨半点便宜。二人这般对峙,一动不动,竟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场上剩余诸人亦有些沉不住气,但谁也没有言语分毫,只是静观场上变化。
便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爆鸣之声,众人闻声望去,幽幽夜空之上,燃起一道绚丽烟花,自赵府上空炸响,赵家众人识得,这烟花乃是赵家遭遇大变,警示之信,随后便见远处楼宇红光冲天,竟是出了火灾。赵行宝勃然变色,连忙命赵鹰率领一众家丁前往查看,一时间偌大广场之上,端的冷清了不少。
而此间种种,金万里视若不见,他悠然轻笑,又踏一步,萧九面色涨红,左脚向后退了一步,咔嚓一声,脚下尺许方圆青砖尽裂,碎石蹦陷。萧九的”啸月功”已然运至满盈,却见金万里忽而伸出左掌,向前送去,萧九随之伸出右掌,两掌凌空遥遥而对,无声无息,而内劲却在瞬息之间奔行冲撞,二人身子一晃,金万里岿然不动,萧九退后一步。只此一招,高下立判,金万里终究内力高上一筹,他得此先手,再不迟疑,右掌翻出,再攻一招,他这般每出一掌,萧九便退后一步,如此僵持,连退七步,周身气劲均被对手打散,萧九胸中烦恶难平,气血翻腾,脚步踉跄。金万里一占先机,再不迟疑,双掌齐推,合身攻上,欲以精纯掌力,将萧九毙于场上,便在此时,心头异兆突生,顿觉头顶一黑,连忙抬头看去,但见古塔森森,一只怪物自空中飞速跃下,向着自己头顶坠落,如此背光方向,唯见一团黑影,这怪物三头六臂,身形较之常人大出三倍,身子一侧多出一只触手,弯曲扭动,甚是可怖。见得如此诡异场景,金万里亦不觉心中一惊,如此分神之下,萧九借此空隙得以喘息。
以金万里之能,亦不敢以血肉之躯生生抵挡这下坠大力,当下撤掌回防,双臂画了个半圆,欲以旋转之力卸去那垂直冲力,但听一声闷响,劲风迫面之间,黑影尽去,现出一个黑衣少年的面容,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萧雨仇!
原来,方才萧雨仇焦急之间,红胭生出一计:由萧雨仇奔回赵府之外,择一处树植茂盛之地引燃大火,如此乃是非常时期,赵府上下定然戒备森严,草木皆兵,大火一起,定会引来赵行宝大举增援,铁塔广场之上,人力便削弱了不少,而后由红胭悄然潜入铁塔另一侧,探查塔内情形,但见塔内空无一人,料来金万里等人及其自负,祭坛之下,并未设任何守卫,如此绝好,待萧雨仇纵火归来,二人连忙来到塔顶救下蛇女,这般折腾,红胭体能不支,又见塔下萧九遭遇艰险,情急之下,萧雨仇后背红胭,怀抱蛇女,自塔上一跃而下,塔高背光,是故从金万里看来,萧雨仇便成了三头六臂,那触手,自然便是蛇女的蛇尾了。
自七层高塔越下,端地凶险非常,幸亏金万里挥掌迎来,若是差了半分,坠到地上,后果不堪设想,萧雨仇惊得冷汗直冒,一脚踏在金万里掌心,借对方一架之力,斜飞而去,向着远处急忙遁走,嘶声喊道:“老爹!我在此也!”
金万里既见有个劫走蛇女,惊怒交迸,急忙施展身法追了上去,萧雨仇身负二人,吃力之极,金万里步履飞快,须臾赶上,呼地一掌,狠狠拍在萧雨仇背上。
萧雨仇鲜血狂喷,疼得几乎昏阙,但借此前推之力,又纵出七尺距离。
金万里飞身再追,顿觉背后风声飙然,心中一凛,回身一望,见萧九携掌攻来,金万里大恼之下亦无他法,只得与萧九拳来掌往,斗在一团。如此一耽搁,萧雨仇又奔里许,他此时体力、精力、灵力全部枯竭,身子木然前行,精神已然恍惚。忽觉肩膀一疼,却是红胭樱口咬下,急道:“萧公子,我们入林往西,前往眠山,入得眠山地界,便算安全了!”
萧雨仇精神一震,勉力前行,他实觉浑身酸软无力,恨不得现在死了,也不愿再受这活罪,如此行将倒下之时,突觉怀中一动,那蛇女嘤咛一声,睁开了双眼。
仿佛沉睡了千万年,她看见月华如水,冷夜如歌。
她听见秋虫浅唱,树影跳脱。
而她的心,感受到一阵温暖,自一个男子的胸膛散发而来,是那么舒服惬意,竟不愿离开。
一张俊秀面容,分明的轮廓,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而那少年,用那惊奇、喜悦、迷离的目光,默默地,与她对视。
纵然天地无情,万古长存;纵然前路艰险,生死难测。
只此一眼,便如时空停顿,回首万年。
这对少年男女,不知如此一眼,日后万水千山,无悔而前;不知只此一眼,日后携手并肩,沧海桑田。
如此绝美容光,实非世间所有,一缕红发斜垂鬓间,妖艳之中更是耀眼。
萧雨仇此时此刻,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觉光影交错,闪过那蛇女身影后,终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