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梯太长了,向下爬了好一会还没触到底。刚开始爬的一段四周还是四四方方修建的墙壁,再往下就是只够一人通行的井洞。我一边爬一边不由得赞叹,父亲这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爬着爬着腿上突然感觉有一股冷冷的风吹过,我小心翼翼地用脚向四周探了一圈,没碰到洞壁,应该已经进到墓室了,听声儿发出鸣叫的墓钟估计就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心想墓穴也不可能建的有多高,便松开绳梯向下面跳去。
就在我正往下落的过程中,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手电筒,灯光冲着我这边,打手电的人在黑影里,看不清是谁。从那人打手电的高度判断,我差不多快要着地了,便本能地屈腿下蹲打算卸掉落地时的力道。谁知脚下还是空空的,手电光也一下子从我视野里消失了。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心知坏了,惊出一身冷汗,没理由这么久还没落地,即使是阎王的墓穴也没必要挖这么深!
好在我从小便被教导只要脑袋还连在脖子上,就不能放弃求生的努力,所以仓促之间倒也没有慌乱到失去分寸,思维飞速运转起来寻找脱身的对策。正在这时头顶上突然一亮,一个手电筒快速追着我而来,手电筒上好像还系着绳子。
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快抓住绳子,臭小子跳下去想找死啊?”是父亲在喊我,手电筒已经追上了我,我赶紧伸手抓住,又把绳子往手上缠了几圈,同时迅速把全身的劲都提了起来。
父亲似乎看到我接住了绳子,便在上面把绳子收紧。幸好我掉落的距离还不是特别长,要不然在快速下坠中被猛然顿住,我手臂骨非错位了不可。我一边用脚蹬着坑壁配合父亲把我向上拉,一边对父亲说:“爸,您这次手潮了吧,洞都打过头了,差点害死我。”
父亲见我不危险了,便开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谁会挖这么宽大的盗洞,古时候的高人养一只老鼠,单凭老鼠打出那么点的洞就能往来墓穴,眼下这个深渊三四个升降机都跑的起来了!”
“咦,那这是谁的墓?留着这样一个大坑干什么用?”我转动手电筒的光,左右照了一下,确实够大,不像盗洞。
“应该是主家下葬时留的穴眼,你听听下面有流水声,有风被流水带进带出,给墓室通着生气呢!好家伙,我们几个一进到主墓室,棺材里的主家已经自己爬出来了,娘的,那样子就像是正在等我们。”
这时候我已经快从穴眼里上来了,先前的绳梯就垂在我身后半米远的地方。妈的,我当时如果不是从绳梯上往后跳而是往面前跳,就这半米的距离我一定能跳过去。要不是父亲正好回到这里,我此刻也不知被地下河冲到哪里去了。
父亲拽起我的手把我拉出穴眼,然后一边在衣服上找着什么东西,一边对我说:“这一趟不太顺,打的盗洞正好在穴眼上头,冒然跳下去真就完了,要不是我刚好准备上去看你来了没有,后果不堪设想。你小子长点记性,连个亮都没有,乌七八黑可不敢往下跳!”说着重重地在我脑袋上戳了一指头。
我嘿嘿傻笑两声,打哈哈说:“爸,您不是说改行干土建了吗,怎么又骗人呢?别告诉我您又是碰巧撞上的,这可没人再信了。而且你这次建的这房子的房基下面有这么大个墓穴,房子塌了怎么办?”
“别瞎说,墓穴并不在房子的正下方,而且离地面有二十多米,再说这楼房也就只建五层。城市里的地铁浅的地方还没这深,在高楼大厦下面穿来穿去不也照样安全无事。”
父亲说话时声音浑厚,还有刚才拉我上来那劲头,看着一点也没贫血的样子,我便故意蹲下去捋他裤腿,说:“爸,你腿伤到哪了?快让我看一下。”
“少废话,前次预备的血酒本来还剩大半瓶,谁知道工地找来看大门的老刘头是个酒鬼,那酒就是遭了他的狗鼻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偷喝的。开张前我找出来要用的时候才发现瓶子空了,一时半会也来不及再买防毒口罩,只有让你跑一趟。”
父亲忿忿地说着,已在地上放了一个破旧的怪碗,八成是刚从墓室里取出来的。然后一手抓住我的手,一手拿起一把小刀,对我说:“儿子,这次要多用点血,回头爸一定给你好好补补。这墓中主家一身巫医的装扮下葬,而这处风水形势已经逆转,早就变成了尸魁,缠着我们三人根本无法脱身,此刻你老幺叔和杠子叔正顶在里面,时间一长他们也撑不住。”
我赶忙挣脱父亲的手,说:“我早准备好了400cc的血,马上拿给你。”便把背包里的血袋拿出来递给父亲。
父亲接过血袋显得有些诧异,满脸疑惑地问:“这是谁的,你的?”
我拼命地点头,问父亲道:“用定尸针也制不住这尸魁吗?总不至于连逃离的时间也争取不到吧?”
祖师爷钟七公这一门除了墓钟之外,另一手绝技就是以桃木制成的定尸针来穿刺尸体的经络,锁住尸变的尸体骨骼使之不能活动。
人的身体说起来就是一个复杂的机械构造,骨骼相当于这个“机械”的钢铁构件,经络则是连接和传导构件,血肉则是润滑和防护构件。只要刺中了经络,让骨骼失去活动能力,就算有什么邪魔鬼怪附在上面,片刻间也难有作为。
父亲已经快步向主墓室走去,听完我的话便叹气道:“不知道这巫医尸魁生前练的是什么巫术,死前又吞了什么邪药,吐出来的尸气异常凶猛,真快活活把人的肺给呛炸了。再加上他尸身太过彪悍,不先克制住尸气根本无法靠近。”
“平道上天田,黑星两相连”的星象对应到地上都是一吉一凶的阴阳双风水位,刚才我掉进的那处人为开凿的穴眼位置,最初应该是作为凶位存在的,因此才向下凿出一条与地下河相连的通道,无非就是用通生气的方式来化解。
而当初作为吉位存在的风水位置必定就是主墓室的所在,这一吉一凶两处位置的距离差不多有几十米。父亲他们之所以把盗洞打到了穴眼的那处位置,想必是因为地面上山峦水脉已经变得与最初大不一样,这才造成了判定墓穴位置时的差错。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进入到墓穴中,以前对盗墓仅仅有理论性的了解。此刻跟在父亲后面,我不由好奇地左右张望,耳室和配室都是成对地分列在甬道两旁。不知道在墓穴里修这么多房间有什么用,主家自己一个住这么大的地方不寂寞吗?
我充满新奇感地东张西望,突然看到一间黑黑的墓室里出现一张泛着淡淡白光的黑紫色脸,正很诡异地冲着我笑。我以为眼花了赶紧揉了揉,那笑脸竟然还在!
我赶忙转过脸去打算叫父亲看,父亲却突然停步用手推了我一下,我嗓子眼一紧急促间竟没能说得出话,便赶紧转回头去盯住那张笑脸,见那笑脸上下晃了晃,似乎是在冲我点头,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父亲的注意力不在我这边,他停下的地方正是主墓室的门前,我定了定神才注意到主墓室里时断时续地传出剧烈的响动,老幺叔和杠子叔正在里面同尸魁僵持着。
父亲用刀子将手中的血袋割去一角,张嘴喝下去一口,嘴角还挂着血也顾不上擦,冲里面喊道:“开亮子,我来行针。”手中已拿着数根带倒刺的定尸针冲了进去。
我不敢一个人停留,也紧跟了进去。只见老幺叔和杠子叔一左一右抓着一根手腕粗的麻绳,二人打开手中的手电筒照向被麻绳捆在中间的巫医尸魁。巫医尸魁口中喷射着浓重的墨绿色尸气,并拢的双脚一踮一踮地跃跃欲跳,正在粗暴地挣扎着,麻绳上有几处已经松散了,随时都可能断开。
地上更是散落着许多断裂的绳头,老幺叔和杠子叔已经没有多余的绳子,再不把这个巫医尸魁制住,要不了多久就只能跟他赤身肉搏了。
只见父亲冲进来后,先一甩手将血袋抛给老幺叔,老幺叔两只手都没空闲,便拿嘴去接那血袋,正好咬在被割开的口子上,快速吸了一口,然后猛力一甩头,又将血袋甩给另一端的杠子叔,杠子叔也是如法炮制,张嘴接住血袋。
老幺叔伸舌头舔了舔嘴角上的血渍,竟然还吧唧吧唧品味了起来。尼玛,那可是我的血!眼见着自己的血被几个人喝来喝去,浑身上下总觉得哪里不自在。
杠子叔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把血袋里剩的血全喝完了,冲着我说:“大侄子,怎么还守身如玉呢?这血里面一股子童腥味一点没变,再不改善改善口味,杠子叔可不疼你了啊。”
我从小到大就没少挨他们调侃,老幺叔也凑热闹说:“别听你杠子叔瞎扯,他那舌头除了舔玉外其他的都不灵,咱大侄子哪能老是童腥味啊,早就变成童骚味了。”
“对对对,是童骚味没错,还是幺哥的舌头厉害,哈哈哈……”杠子叔坏坏地大笑起来。
我囧的不行,虽然平常在几位叔叔面前也没拘没束没大没小,不过那是在父亲不在的情况下。此刻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父亲,希望他能管管他的这俩兄弟。
但是父亲显然没这心思,只见他已在巫医尸魁正面行完了定尸针,又翻身转到尸魁的身后。这么一来就剩我一人站在尸魁正面,我一看这尸魁的脸,突然觉得特别眼熟。
这不是……我心里一惊本能转回头去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