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尸魁正面行完定尸针后便翻身转到尸魁后背去,这样尸魁的面目便一览无余的展现在我眼前,我一看之下顿时心中一惊,本能地回头去看身后。
身后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到,这尸魁黑紫色的脸跟我刚才看到的那张诡异笑脸实在是太像了。我不敢再背对着空空的甬道,赶紧向侧面走了两步,靠着墓墙心里才踏实了一点。
这时候父亲已经把定尸针插完,巫医尸魁像是被点了穴似地一动不动,倒是尸气却有点越喷越旺的苗头。
父亲拍了拍手示意老幺叔和杠子叔可以松开绳子了,然后说道:“老幺,照你这么说,你的血怕是该有一股童馊味了吧,存这么多年也不怕坏啊?”
杠子叔也附和道:“就是嘛,幺哥,你那事要等啥时候再办啊?咱大侄子还等着向你学习呢!”
老幺叔是个特别专一的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还单着身,就是因为放不下十几岁时相恋的那位姑娘。一同走行的哥几个一有机会就调侃他这事,其实也是想劝他别太执着,二十几年都过去了,是时候看开点,重新找个人了。
“杠子你别瞎说,大侄子学你就行了,我一个人逍遥快活自在着呢!”老幺叔在这事上总是不愿多谈。
我也正打算凑热闹说上两句,却听嗖的一声有东西冲我飞了过来,赶紧闪身躲开,那东西啪的一声打在幕墙上,就听杠子叔喊了一句:“纪哥,定尸针没插牢,飞出来了。”
老幺叔也喊道:“插个屁,驴日的尸魁要拔刺!杠子,还不赶紧把绳子拉起来。纪哥,这得上缚尸索。”
缚尸索是用黄牛皮和铜钉制成的长条状物件,通常是跟定尸针配合使用。行内人把这种定尸针扎入尸体内又掉出来的情况,称作恶鬼拔刺。
墓穴里到底有没有鬼,谁也说不清楚,但是定尸针飞出来那就必定有古怪。这时候就要用缚尸索捆在尸体上,把扎进去的定尸针盖住,据说这样就能隔开鬼的手。
我父亲赶紧找出缚尸索,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之前扎进去的定尸针已经全部飞了出来。巫医尸魁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这一次的爆发力惊人,捆在他身上的麻绳瞬间断为丝絮。老幺叔和杠子叔也促不及备仰身摔倒在地。
眼看着巫医尸魁已经挣脱了束缚,我父亲此刻恰好站在他的身后,便赶忙用手从后面按住他的手臂,老幺叔和杠子叔也立即翻滚过去帮忙。杠子叔按住尸魁的双脚,老幺叔则替下我父亲抓住尸魁的双臂。好在他们刚才已经喝了我的血,要不然离这么近早被尸气熏晕了。
我父亲快速将缚尸索挂在脖子上,一只手打着手电一只手开始重新行针。但是这一次针扎进去一离手,便随即飞了出去,父亲连扎十几根都是这样。于是把缚尸索抛到我面前,喊道:“快过来帮忙!”
一具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尸体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实在难以理解。我虽然腿肚子略有些转筋,但还是快速抓起地上的缚尸索跑过去。缚尸索这东西我小时候当玩具玩过,那会儿都是在自己身上捆着玩,从来没拿出去捆过别人,毕竟那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父亲教我先将缚尸索的一端拴在尸体的腿上,然后他扎完一针,我就立即用缚尸索上的铜钉盖上去。我和父亲不停地在尸魁前后来回交替,老幺叔和杠子叔也不停地变换位置配合我们。忙了半天终于将尸魁重新镇住。
杠子叔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抬腿恼怒地将被捆成粽子的尸魁踹倒在地,手指着他骂道:“妈的,死了这么久还不安分,老子待会一把火烧了你。”
父亲赶紧按下他的手,制止道:“快走吧,若不是被他缠住了,祖师爷传下来的墓钟一响,我们就该离开。”
“是这家伙不守规矩在先,墓钟才刚响他就跳出来纠缠我们,根本没打算给我们留离开的时间,不烧掉他简直对不起钟七公。”杠子叔依旧不依不饶。
我的注意力都在父亲和杠子叔的争论上,突然有人猛地把我推开,一直没说话的老幺叔大喊:“快躲开!”
我被推倒在地,赶忙回头去看,巫医尸魁剧烈地震动着从地上弹跳了起来,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几个人赶紧抓起手电照向尸魁,否则看不清他的撞击轨迹,一下子被撞上非被撞死不可。
父亲赶过来想把我推出这间主墓室,但是巫医尸魁已经早一步飞到了墓室出口处,正被他不停地猛烈撞击着的墓顶已经出现了很大的裂缝,出口随时可能被墓顶塌下来堵住。我当时快吓傻了,这家伙摆明是要留我们做客啊!
“杠子,被你说着了,看来只能烧掉他。”老幺叔说道。
父亲也挺无奈地点点头,烧毁尸体是很忌讳的事,据说这样做会得罪整个阴界,以后再走行都会不顺。但是眼前明显已经跟这具尸魁闹僵,对方摆明了要留我们的客,我们也总不能固守陈规坐以待毙。
杠子叔掏出一个瓶子,对我说了句:“大侄子你别怕,看你杠子叔去把他烧成渣。”便快速向墓室出口靠近,尸魁仍在猛烈地撞击着墓顶,杠子叔打开瓶塞将瓶子里的液体全部泼到了尸魁身上。
我闻到一股汽油味,这时杠子叔已经把手中的打火机打着了,正准备扔过去,不料尸魁猛然改变轨迹,瞬间向杠子叔撞去。距离实在太近,杠子叔刚做出扔打火机的姿势,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一眨眼便被撞倒在地。
尸魁这一撞也被打火机点着了,很快就被火焰包围,杠子叔身上也着起了火,不过他被撞得那一下太重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身是火的尸魁再次从地上弹起,快速冲着我们飞来。
父亲把我向旁边推开,然后同老幺叔一起俯身躲过尸魁,便要冲过去救身上着火的杠子叔。老幺叔推了父亲一把,一边跑向杠子叔,一边喊:“快去带大侄子走,我来救杠子。”
我当时真是吓傻了,父亲扭头见我傻站着不知道动,赶紧伸手将我拉开,此时就感觉身后一热,尸魁几乎是擦着我的后背飞过。
老幺叔很快灭掉了杠子叔身上的火,把他背在身上正准备走出去,回头见我和父亲还待在原地,便大喊:“快走啊!”
父亲见状一脚将我往外踹出去,喊道:“快跟上你老幺叔,快走!”
就这样我们四人,老幺叔背着杠子叔走在最前面,我紧跟在后面扶着杠子叔,父亲则走在最后,一路跑到了绳梯处。还好没见尸魁追上来,不知道是不是烧没了。
父亲跳上绳梯,荡了一下又抓着绳梯跳回来,让我先顺着绳梯爬上去,然后在上面接应他们。
杠子叔还在昏迷中,衣服被烧的一团黑,头上还在流着血。我不敢耽搁攀着绳梯拼命向上爬,爬到顶上刚一露头,突然好几个手电筒照了过来,随即就有人上前把拉起我,是警察。
原来护士们在外面等了好久没见我出来,担心我遇上危险便报了警。就这样本来大晚上被派来找人的警察叔叔们,没想到竟然撞上一个盗墓大案。
工地作为案发现场被增调的警力封锁。杠子叔被警察看押着用献血车送去了医院,而我和父亲以及老幺叔则被带到了警察局。
父亲和老幺叔在警察局争着把主谋的身份往自己身上揽,而把我说成是事先并不知情,只是中途意外卷进来的案外人,这当然也是事实情况。一同被带来问话的护士也能证明这一点,否则我没理由把她们带进工地。
但这些自然不可能让看谁都像罪犯的警察叔叔们信服,任凭父亲和老幺叔百般解释,警察始终只有“我们会调查出真相”这一句话,。
我太了解父亲和老幺叔他们的性格,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我被卷了进来,他们不可能跟这些警察有多少话说。几十年里他们盗了那么多墓,有多少身份尊崇的人到头来还不是朽骨一堆,不管陪葬的金银器物多么精美也一样会被尘土覆盖住光彩。他们早把自己的生死名利看得很淡。
到最后父亲见警察们铁了脸不依不饶,不禁发起了火,跳起来要揍我,冲我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老子养了你这么大,今天想用你一点血,你竟然能把警察给召来,你说老子养你有什么用……”
我知道父亲这是被逼急了,他是在狠着心说反话,而我却无法体会到此时一个父亲的心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