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们见到纪商身穿飞鱼服,知道是个军官,不敢像对待唐毅一般无礼,捕快干的再好,再有能力,也是个不入品序的吏,纪商的职位再低也是个入了品序的武官,吏随时有可能被流放千里,官却是官官相护,自古以来,吏永远斗不过官。
一个捕头模样的中年汉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纪商一番,拱手说道:“这位大人,我们是顺天府的捕快,奉命过来拿人,这名锦衣卫却拔刀拒捕,你来的正好,让他住手吧!”
“我的这位兄弟可是犯了法?”纪商看着那捕头,冷冷的问他。
那捕头自然没有证据,不敢说纪商他们犯法,却说:“你的兄弟砍伤了我们两个兄弟,必须跟我们回顺天府一趟!”
“嘿嘿,是我的兄弟先动手吗?”纪商又冷冷地问了一声。
捕头语塞,事情的经过都被周围的群众看在眼里,他不能张口说瞎话,当众扯谎。
“既然不是我兄弟先动手,自然是你们先动手了,你可是知道袭击锦衣卫是何等罪名?”纪商步步紧逼,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捕快和群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不但那捕头冷汗直冒了,就连其他捕快衙役也开始忐忑不安,纷纷看向那捕头。
纪商又问:“刚才你说受命过来缉拿我这位兄弟,是谁派你过来的?”
捕头自知失言,连忙改口说:“没人,是我们巡街的时候无意中碰上。”
纪商淡淡地笑了下,又问:“请问捕头贵姓!”
那捕头在没有海捕文书的情况下带人围攻锦衣卫,形同造反,一旦被坐实,最低也要被杖脊五十棍,那里还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但他不说,却有人帮他说。
“他是胡忠,是顺天府的捕头,平时在这条街上威风的很。”人群中有个赖皮大声说话,显然是和这捕头有过节的人。
“原来是胡捕头,你当真威风的很啊!”纪商心中了然,“奉劝你一句,老虎打架,你一个小猫最好不要参和到里面去!”
“纪大人说的是!”捕头说。
“原来你知道我姓纪!”纪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胡忠被看的冷汗直冒:“大人。。。我。。。。”
“这不过是一桩买卖纠纷,我们在昨日卖了一幅画给那汉子,他不认为我卖给他的是假画,要退,先我已经取来银子,他也将画还给我,我将银子还给他,各不相欠!”
纪商又指着周围的群众说,“他们都可以作证,胡捕头,你没有理由逮捕我们,一旦动手,你们就是袭击皇上亲军,等同造反,你是准备亡命天涯呢?还是准备去诏狱见识一番?”
那捕头知道纪商不是在虚言恐吓,胆气泄了,带着捕快衙役退到一边,那大汉见胡捕头缩了回去,脸上一下子白的像纸,现在他终于认清一件事,大明朝的锦衣卫不是说得罪就能得罪,他看到唐毅那冒着寒气的长刀,吓得魂飞魄散。
纪商将钱袋子拿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两锭银子,对着围观的群人大声说:“这里有两锭银子,每一锭均为五十两,现在我将这一百两纹银还给这人,他将画还给我,大家认为这样做公不公道?”
群众附和说:“公道,理应如此!”
纪商将一百两银子丢到大汉的面前说:“你可是要检查好了,免得到时又说我们给你的是假银子。”
大汉茫然地拾起银子,想要要回那幅字画,但看到唐毅深严的目光,不由得退缩了回去,拖着蹒跚的步调离开。
“慢着!”纪商叫停他,“还有收据没有还回来吧!”
大汉楞了下,扭头就走,可是被人群挡住了去路,纪商上前抓住那大汉的肩膀,那大汉拼命挣扎,可他那里是纪商的对手,只见纪商按着刀鞘往前一伸,刀柄撞击在大汉的腰间,那大汉登时痛的入心入肺,抱着腰眼倒在地上,纪商伸手进去他的怀里摸索了一下,找到一张收据,他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愿以百两黄金将《谷阳贴》卖出,立此据为凭!”落宽是他的名字,心想:“果然是做戏做全套,这字条上的笔迹和我的一模一样,一旦拿到顺天府,想翻供也不可能!”他留心字拮据上的内容,沉思道:“明明是百两黄金,那大汉怎么说成了百两纹银,这到底是为什么?”
纪商踢了还在地上装死的大汉说:“别装死了,这时候你表演的再好,捕快们也不敢过来逮捕我们!”
大汉和胡捕头他们是一伙的,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纪商和唐毅被抓去顺天府,现见被纪商识穿,只得灰溜溜的爬起来,挤进人群走了,纪商朝那三个小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三个小孩子悄悄跟上那个大汉后才送了口气。
纪商从唐毅背后取下竹筒,从竹筒里取出字画,心中有个疑问:“一幅假的字画,用得着如此爱护吗?”
纪商跟随商翎练习草书的时候,曾经听商翎说起过草胜张旭的典故,张旭为唐代大家,开辟了草书流派,被后人尊为草圣,商翎跟他提起过这幅《谷阳贴》来历,是张旭路过谷阳县,借宿张太公家,张太公是个喜爱收藏字画之人,好生热情款待张旭,张旭感其真心,便留下了这幅《谷阳贴》的墨宝,《谷阳贴》里面的内容是描述谷阳地富民丰之意。
纪商练过一点草书,能够认全这幅《谷阳贴》里的草字,不过见那字画笔走龙蛇,苍劲有力,每一字都如同刀刻,每一笔都是欲断还断,看上去连连绵绵,意犹未尽,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幅赝品。
他回想起商翎曾经说过《谷阳贴》的传世经历,看了第一个私章,是张太公的私章,第二个私章是一个名叫宋氏三郎的私章,应了商翎说的张太公的后人将《谷阳贴》送予一位名叫宋函之的知府,宋知府为了升官发财,将此字画送进了皇宫,所以第三个私章是宫廷内司的公章,纪商也找到了唐内廷司公章,唐朝被朱温所灭,朱温掠到皇宫珍宝,将此画赏给他手下一名姓刘的将军,所以第四个印章是将军法印,纪商也在字画上找到这个将军令章,朱温覆灭,此字画流落江湖,直到宋宣和年间才被人送给蔡京,所以又多了一个蔡京印章,蔡京抱着金山被饿死,此字画再次流落江湖,随后不知所踪。纪商在后面慢慢找,果然在第七个里面找到蔡宰相的印章。
这幅《谷阳贴》上能够找到了他所知道的所有私章,其他的私章已经无需求证了,他可以断定这幅《谷阳贴》是张旭的真迹。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身边虽然很多群众走了,但那些捕快却没有离去,躲在一旁,也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思考片刻,他心里一道惊雷闪过,难不成这些捕快在等待逮捕我和唐毅的海捕文书吗?这个念头一出,越想越有可能,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是啊,这幅画是真的,自然有个主人,此画失窃,自然要报官,而这画现在已经被确定是我的了,一旦海捕文书下来,捕快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逮捕我们,当真是好计算。”
纪商一时间感到周围杀机重重,心想:“为了破局,只能够在顺天府的缉盗文书下来前将此画毁去,来个死无对证。”最后叹息说:“多好的一副字画,可惜了,可惜了。”
唐毅不知情理,无所谓地说:“不就一副假的字画吗?有什么可惜的?”
纪商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说明白,摇着头走到一旁买热汤粉的瘫档,从炉灶里抽出一条燃着火的木柴,然后对着还没有离去的群人大声说:“假画骗人,为了免得还有其他人受骗,我当众烧了它!”
“烧了好,就应该如此!”“烧了它!”“烧了骗人的玩意。”围观群众的情绪一下子纪商煽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老头从人群里挤过来,紧张地对纪商说“不能烧!这画不能烧!”
纪商见这老头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身紫色的御史朝服,不由得大为惊讶,心想:“怎么会是一个御史?这人为什么要陷害我?”原来纪商之所以要大张旗鼓地烧画,就是想要引出幕后黑手,因为张旭的真迹,烧了就没了,他认为幕后黑手一定舍不得这幅画,现在这个御史出来,着实他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是一个御史。
“御史大人,看你说的,既然已经被确定是假画,为什么不能烧!”纪商冷漠的看着他,记着他的脸。
“这。。。你当众买假字画,犯了法,这是证据,你不能烧,我是御史,你要跟我去衙门。”御史指责纪商,又对身后的捕快说,“还不过来将此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