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子箐除了到河边洗几件衣裳,余下的功夫都是窝在家里琢磨她爹的葱烙饼。
张氏提溜着一个竹篮子过屋来,“箐妹子,昨儿去河边我瞅着你那篮子都快散了,就给你现编了个……”
那天在镇上逛摊时子箐就与她说了,村里的婆子一时半会把篮子用不坏,叫她这阵子不用备着了。
这些天她搁家里闲的,乍的想起箐妹子使得那个篮子都散了架了,便就着剩下的竹片子给编了个篮子过来。
可这会儿瞅见箐妹子端着个盘子正从灶里出来,她立马就收了声,忙把篮子搁下就要走。
子箐把盘子放到院中的桌子上,喊住她,“二表嫂,怎么才来就要走啊?”
张氏顿了顿,扯出个笑来,“那、那啥妹子,嫂子午晌睡得迟,这不才吃完……”
前两天箐妹子不知咋的,一直倒腾着烙饼子,吃不完的都会端些过来,直把她吃怕了。
子箐心里明了,笑道,“二表嫂,我今儿的饼子还没出锅哩,你要是馋了,就从盘子里拣几块油渣搁嘴里嚼谷嚼谷。”
张氏一听走上前来,只见桌上放着案板菜刀擀面杖,小葱面团油渣子,这是要干啥?
“做烙饼子啊。”子箐把小葱放到案板上切了,张氏低头看了看,“油渣也能做?”
子箐端起那盘油渣扒拉了一些到案板上,再抓几把葱碎下去一块剁着,“加这个才香哩。”
“哎哟,油渣烙饼,这可是头回见啊,听都没听说过,真是新鲜。”
张氏这下来了兴头,要是油渣都能搁饼子里烙了,那她家每回的炼油剩下的渣子就不用倒掉了。
子箐一听张氏说的,略微顿了顿,似乎琢磨到啥了,手上又开始忙活起来。
张氏瞅的仔细,乍的想起一茬,“哎妹子,前儿那个木耳炒蛋你是咋做的,我这两天也炒来着,可咋就让你哥嫌弃坏了。”
子箐把剁好的碎葱油渣搁到一个盆子里,又扒拉些出来剁着,抽空与她说了,把木耳炒熟再把打好的鸡蛋淋到上头不就成了。
张氏听了不信,说子箐藏私,她指定加了啥,要不同样的土灶粗盐,咋烧出来的菜不一样哩。
虽说子箐炒的木耳朵也是咸,可里头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子箐笑了下,任由张氏在一旁胡搅蛮缠就是不搭腔。
张氏见状,硬的不行就只有来软的了,又是在一旁说了不少好话。
等手下的活儿忙完了,子箐抬起头问她道,“二表嫂,你真的想学?”
张氏啧了一声,瞪大了眼儿,“嘿,合着我刚当了一回孙猴子,在你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上蹿下跳的好玩是吧!”
子箐让张氏这话逗得一乐,道,“别上火啊二表嫂,我是说你要我教也不能白教么。”
张氏狐疑的瞅着她,“咋的,还要收我学费啊?”
子箐一笑,指着那个篮子说她已经把学费给交,她不过是想让她打打下手,把灶里的盐罐子还有铁锅边的酱罐子拿出来,再把醒好的面团给擀了。
“嘿,你这死女子,你早说不就得了!”
张氏这下乐呵了,拍了子箐一下往灶里走去。
“别忘了把手洗了,二表嫂。”
“……知道了,事儿婆。”
子箐揉着胳膊好笑的摇了摇头,见张氏进了灶间,便从醒面的木盆子里拿出一个小罐,打开盖子抓了几撮料粉搁到油渣馅里,随后想想,又把这罐子调料拿到了堂屋里去。
等张氏净了手,把灶里的罐子拿出来,子箐便指着那个酱罐子,“二表嫂,你刚不是问我炒木耳朵加了啥么,我搁的就是这个。”
张氏早在灶里就瞅过了,一听子箐加的是鱼酱油,立马明白了。
难怪哩,她说那木耳朵咸巴巴咋还有另外一股子说不出的味儿哩,合着就是这股子鲜味!
子箐炒木耳用的鱼酱油就是日后的鱼露,鱼沟村每家每户灶里都有的。
乡下人家穷,吃不起肉时就下河捞鱼,腌着咸了吃,且这鱼酱油就是腌咸鱼时流出的鱼汁,味咸,却是极鲜。
张氏与她娘最早做的木耳炒鸡蛋只是加盐,口味有些硬,而鱼酱油却有那么股柔劲儿,把这死硬的粗盐给柔化开了,就变成了鲜,且是咸鲜。
子箐舀了小半勺盐撒到香葱油渣馅里搅了搅,捡了一小块尝尝咸淡。
瞅着张氏还没回过神来,便把醒好的面拿到她跟前,摸了摸这光滑的面团,笑笑道,“二表嫂,擀吧。”
张氏还愣登登的瞅着那罐子鱼酱油,乍的看见子箐那张笑脸,忽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自个儿愁的这些天,合着就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临了还让箐妹子把自个儿使唤来使唤去的。
可这是自个儿应下的,擀就擀吧。
张氏没闲情的瞅了子箐一眼,挽起袖子,把面团放到案板上揉开了分成三份。
摁着子箐说的把每份都擀成薄片,再在上面撒上拌好的油渣香葱,卷起来卷成长条。
子箐把这些卷好的面条切成几小段,挨个拧成麻花状,放在案板上压成圆饼坯。
这样擀开的饼子,烙出锅了才会是一层一层的。
姑嫂俩个正忙活着,贾守望与赵氏便出现在了门口,他们今儿又是提早回来了。
张氏撇下手里的活,忙过去帮老俩口把家伙什拿进来,陪着二老到了堂屋里,说唠了俩句就走了。
早先她也瞅出二叔镇上的买卖不好做,本想留下吃几个块自个儿帮着做的烙饼,看看这个加了油渣的饼子是否能入得了口。
可瞧二老这样儿,她可不想趟这浑水,她自个儿家里还拎不清哩。
子箐把桌子收拾好,将案板啥的拿到灶里,生火烧柴,把饼子下锅,随后便去了堂屋。
贾守望跟赵氏坐在里头,俩人就跟蔫巴没劲儿,桌上搁着十来个铜板,想来是今儿的收入了。
子箐不知道该说啥,只进去给二老倒了两杯水就回灶里烙饼子去了。
差不多有多半个时辰,除了赵氏到院子里打水洗手之外,其余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个说唠声。
子箐把烙饼稀粥还有三副碗筷端进了堂屋,赵氏一直坐着没咋动弹,瞧见她了,忙把桌子收拾了。
贾守望则是蹲在门槛上咬着烟杆子发呆,子箐便是喊了他一声,“爹,吃饭了。”
他狠劲儿的嘬了一口,吐出一股子浓烟,
“唔,你们吃,爹不饿。”
赵氏在三人的碗里都舀了稀粥,若是平时,她定会跟子箐说甭搭理这老头子,他饿了自个儿就会吃的,可今儿老头子心里憋闷,不吃怕要伤身子。
“老头子,过来吃点吧,闺女忙前忙后给咱做的,一会儿凉了下灶还得废柴火烧哩。”
贾守望听了抿抿老嘴,拿着烟杆子在门槛上敲了敲,收起来别在腰后往过走。
一家子人坐到一块,婆姨丫头等着自个儿吃饭,贾守望瞅着心里多少舒坦了些。
他拿起筷子,看了看桌上的吃食,一盆稀粥一盘烙饼,稀粥不足为奇,却是那盘烙饼有几分吃头。
这饼子两面烙的金黄,皮子上渗出的油汁流落到横沟间,把夹杂在层层酥皮里的星点碎葱衬得翠绿非常,叫人瞅着就想吃。
贾守望忽然觉得腹饥,他夹过一块饼子,闻着香味咬了下去,顿时满口的葱香,嚼一嚼,饼皮外脆里嫩不会硬,层叠叠的,加上细葱又酥又脆,咸香怡人。
可单就细葱,入口咋会如此香酥哩?
贾守望疑惑的又咬了一口饼子,细嚼之下方才发现,丫头今儿烙的饼子里加了油渣。
赵氏听了也是拿起一块吃了起来,果真跟老头子说的一样,外皮香脆,饼子软嫩,油渣酥香,且是油而不腻。
她乐呵呵对子箐说道,“闺女,这饼子真香。”
赵氏这些天难得高兴了一回,她闺女随她,虽说啥活都干的不地道,可一下灶就不一样了,烧出来的吃食就是好吃,往后可不愁找婆家了,保准让日后的姑爷亲家乐呵的都找不北。
子箐自是不知赵氏心里头咋想的,笑着让二老多吃些,早先在拌馅时,她背着张氏在油渣里拌了些五香粉。
这样既是增添了饼子的香气,又是祛除了油渣的油腥味,入口当然香了,吃都能多吃几块下肚。
且她这饼子下锅没有加油,只是拿猪皮带油的那面在锅里擦了一圈,要不饼子里的油渣贴上热锅出了油,两下里就腻了。
子箐见二老吃的甚欢,便是笑道,“爹,娘,我这饼子能出摊了么?”